柿母台

作者: 一颗浮萍 | 来源:发表于2020-03-29 23:16 被阅读0次

    写此文,纪念家乡那已经消失的柿子树林。

    前记:

    为何称“母”?父幼时,姊妹多,祖母喂养不足,遂祖父约乡人种柿树于村前。柿如流食,母以勺取喂儿,冬日清肺,以热水暖之,儿啼,喂之,抚其背,遂喜笑颜开。柿树如母,以果实裹婴儿腹,故有一“母”字。

    村有五十余户,皆农耕,居于小丘之上,四面环水,图耕种之便,易土成台,远观,虽西北犷土,层层为梯,尤似稻乡,故曰“台”。

    植树于梯田侧,七八成列,数十行,绕城郭,树冠高大,蔚然成林,外乡人途经于此,驻足观赏,皆感叹之,威威然,如列甲之士!

    正文:

    如果那一排排柿子树没被砍掉的话,这时节,已经是青柿缀满枝头了。

    我们村柿子树多,这是远近出了名的。在我记事的时候,虽然已经零零散散砍掉了一些,不过,就当时仅存的规模,已经蔚为壮观了。听大伯说,这些树是爷爷年轻时带着村里人种的,如此看来确实是老树了。儿时,曾伸长了胳膊试图环抱住一棵老树,结果心有余而臂不足,而那树冠,早已高过了以前的砖瓦大房。

    柿子树树皮的纹路像极了古稀老人眉角的皱纹,沟壑纵横,给人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感。然而,每值晚秋,当一簇簇火红的柿子像小灯笼一样锦绣枝头时,才发觉,这皱纹分明是老树眼角的喜悦!

    深秋时节,柿树林的风景是看不够的,小时候经常坐在村口,风景皆收眼底。在深邃的天空下,柿树林宛如一副悠远的水墨画,浓墨在画卷中勾勒出树干来,朱砂细腻地点出了火红的柿子,伴着傍晚家家户户烧炕飘过来的青烟,景入画,画如景,虚实难辨。

    秋天,百草枯槁,叶落枝颓,尤其到了霜降时分,一派萧瑟。然而这满梯田缀满的红灯笼,仿佛是深秋里开出来的小红花,霎时给这冷清的季节平添了几分生机。

    冬天的时候,柿子冰冷,大人们怕孩子吃了受寒咳嗽,便把柿子放在月牙状的瓦片上,或是塞进火灶里,或是放进炕眼里,跳跃的火苗烘烤着一个个红彤彤的柿子,那可真的是红红火火啊。不消几刻,柿子便热乎了,还没等取出来,小孩子便咂摸着嘴巴急不可耐了。

    烘热的柿子,味儿还是那么甜,用指甲在柿子尖撕开一点小口子,盘旋式轻轻一拉,薄薄的柿子皮便滑溜溜地掉了下去,这时鲜嫩的果肉表面立马会渗出一粒粒晶莹剔透的果汁,让人垂涎。此时,果肉还冒着热气,吸溜一口,甜在嘴里,暖到心上。

    我至今没搞懂柿子有哪些品种,大概因为找到了合口味的之后,其他的品种就无所谓知道不知道了。不过柿子有水浆之分,这个我不用吃都能辨得出:水柿子,如其名,水灵灵的,吃起来甜而不黏,一入口就能吸进喉咙里,压根用不着嚼;浆柿子,我们叫浆灌灌,果皮和果肉一般是连着的,要嚼着吃,可能口味稍逊于前者,因为浆柿子皮厚,人们喜欢把皮晒干了留着日后吃。不过浆柿子相对于水柿子耐放,隆冬或者初春,谁家若还有浆柿子,那算是得意的事了。

    把柿子捣成肉汁,和着面就能做饼,这就是柿饼馍。柿饼馍做起来还是有讲究的,果肉加多了做出的柿子馍太软,松散粘手,没有馍的嚼劲;加少了,吃起来又少了柿子的香甜。母亲一开始做柿饼馍,失败过几次,后来手艺娴熟了,做出的软硬香甜恰到好处,于是每逢柿子成熟的季节,柿子馍便成了我小时候最期盼的美食了。

    每年摘柿子,那场景算得上热闹非凡了。

    一家大小全部上阵,身手矫健的,一个机灵便攀上了树枝,于是从兜里掏出个口袋,往粗壮的树枝上一绑,像长臂猿一样一手抓着树枝,一手摘着柿子;年龄大点的,站在树下,拿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的顶端是用铁丝固定的布囊,于是找准树枝上的柿子一套一钩,柿子便滚进了布囊中,然后再来个探囊取物;穿着开裆裤的小孩童既上不了树,又举不起长长的竹竿,于是就抱一个小竹笼,在树下捡着掉下来的柿子。小孩时不时被树下的老人喊过去,听话地张开大嘴巴,老人便把一颗已经用手帕擦得干干净净的软柿子放进小孩的嘴巴里,看着小孩开心得吧唧着小嘴,老人眼角的皱纹弯成了月牙,哦,就像老树身上的纹路。

    摘柿子可是能看出来一家人勤快与否的,若谁家偷个懒没赶着趟摘,那满村子就他家的树上是红彤彤的,于是老人们圪蹴在墙角,嘶啦咂一口焊烟:“哎呀,你看那崽娃,懒滴很啊,就懂打麻将,柿子都不管了,喂了天上的巧巧算了……”

    关于摘柿子,我一直疑惑为什么家家户户总要留几个在枝头,红彤彤的格外惹眼。我以为这是人们够不着的原因,后来才听母亲说,冬天,鸟儿都没有吃的了,人们担心它们饿死,就留一些柿子给它们,是啊,万物皆生灵,莫以善小而不为。

    要说小时候吃柿子最烦恼的事,那要算柿子汁掉在衣服上了,这是洗不掉的。遇到性情暴戾的妈,那可是馋与惨并存,于是经常会听到有孩子在家里嚎嚎大哭,哭声中夹杂呵斥:“祖宗啊!刚穿的新衣服,让你吃柿子给吃成了啥!你得是看我闲的?”,然后又是此起彼伏的扫把啪啪声……

    那时候,只要在学校见到衣服上有柿子汁痕迹的,不用猜都是我们村的。

    因为柿子树是种在梯田的台阶上的,农忙时,烈日当空,田间地头也就这么一块阴凉,于是人们做活累了,便坐在树下乘着阴凉喝一大口水。

    然而庄稼人总是以庄稼为重,老树虽然带来了阴凉,却也荫了庄稼的成长,况且如今食不果腹的日子一去不返,于是老树被砍了……

    树砍了,但那些回忆已经烙印在了心尖,每每看到街道边,超市里,摆几颗玲珑的柿子,便能想起家乡的那些柿子树,还有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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