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这无人的小巷，东君七望着夜空，久久没有站起来，修长的手指轻敲着长剑，有节奏的发出别样悦耳的剑鸣。
人生总是有许多遗憾，也只有经历过了才能知道当时的所作所为会成为遗憾，总是懊悔过去的失败，这样的人只会永远的平庸，直到死去还在遗憾。
天上的月亮永远那么圆，只是望着月亮的人年年都在变。东君七和小悠一起看过月，和师傅一起赏过月。可回忆里的种种，现在终究只是回忆。
想着想着，东君七又想喝酒了，拿着酒壶的手摇了摇，还有一小半。
之前，他早已到达了地脉之境，跨过了褪凡，若不刻意压制灵力，凡人的酒水已经很难让他再醉了，他喜欢的是烈酒穿过胸口时那一阵灼热。
东君七也发现了，之前舍命一击留下的伤痕已经消失了，透过破碎的衣衫和满身的血迹，身体上应该是一点伤痕都没有，体内也是一样。
只是，丹田中的灵气，泥丸宫里随着灵气增长过的灵识，已经消失不见了。东君七没有恐慌，没有寻常武者功力全失时那样悲痛欲绝。东君七脑子里想到的仅仅是喝两口酒，不用自己压制灵力，痛快地醉一回。
举起酒壶，东君七朝月亮的方向敬了一下，正准备饮下一口烈酒时，酒壶忽然化作一道流光，从他的眉心钻进了脑海。
“呃…酒呢？”东君七挠了挠头。
“年轻人。”一个突兀的声音，带出一点沧桑。
短短几个时辰里，经历了奇绝的种种，此刻的诡异再没有让东君七如之前那样震撼。
扬起头，张望了一下，深蓝的天空上挂着金黄的明月，空空的巷子里只有残影摇曳，“是你，拿走了我的酒壶？”
“是我。”这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敢问尊架，有何事指教。”东君七直直地站立起来，抱拳弯腰，不卑不亢的回应。
半晌。
除了蝈蝈的鸣叫和不时的风声，小巷再无动静。东君七抱拳的动作也凝在那里，动也不动。
“你很不错。”声音中的空灵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高高在上，似乎一句简单的夸奖都是东君七极大的荣耀。
“造化…东君…”空灵的声音欲言又止，言语间似乎在思索着表达。“东君七，今日此景，皆是缘法，你初悟轮回，便有望超脱，乾坤葫于你有缘，便为我赠君护道。他日破除心结，探得真相，功成破碎，超脱之时，若能求见于我，本尊可以考虑收你为一记名弟子。若你求见不得，可去供我神像三千年，以偿此大恩。”
听到这话，东君七放下了抱紧的双拳，坚定果决的回答道：“我，东君七，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于我有恩之人，必当铭记。”
听到东君七坚定的回答，沧桑的声音似乎非常满意，快意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回响。
突然，东君七直起了弯下的腰身，扬起了俊逸的脸颊，望向了深蓝天空中那一轮金黄的明月，似在呓语，又似在宣告，“但你又是什么东西，拿走我师傅留给我的物件，却说受恩于我。我可是名为东君七的男人，怎么会无故受恩于人。”
笑声戛然而止，“你…你…”中透露出极大的不可置信。
多少年了，谁敢跟这位大人这样讲话。一口气，就能灭了这些狂妄的蝼蚁。
“留下我酒壶，你可以离开了。”笃定的语气中透了不容置疑的坚决。
空空的小巷再一次的沉静下来。
刚刚的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又似一个梦一般。东君七孤独地看着远方，泛白的眼珠中血丝愈发的明显，直到天明。
…...
茫茫宇宙，漫无边际。
星空的一隅，两个仙风道骨的身影漫步在这片光暗之中。他们走得似乎极慢，隔上许久才会朝前迈出一步，然而仔细的看他们的脚下，飞掠而过的时而是蔚蓝的星球，时而是深邃的黑洞。
“呵，东君七，这小子不错。”
“不错？我看就是个狂妄的笨蛋，送到手上的大机缘都能拒绝，总会有他吃亏的时候。哼。”
……
清晨的阳光洒落，凡人之躯的东君七，此刻已是极乏了，全凭着脑中的执念挺立在原地。失去了力量后的他，第一次感到这么渴望，渴望力量的回归，带他上天入地。
师傅所留的酒壶，不容有失，是信念更是信仰。
肉胎凡躯终究太过弱小，护不住拥有的，更找不回失去的。
苍老的声音再次突兀的传来：“观你命格，前路必是坎坷荆棘，要么留在小城，庸碌无为。要么踏上征程，九死一生。即使你最崇拜的师傅，在我眼里，也不过一只蝼蚁罢了。现在给我磕三个响头，我赐你造化，前路坦荡。而拒绝我，他日你必会后悔！”
东君七牙关死死的咬住，眼睛用尽了自己最大气力睁得极开，满是血丝的眼珠，显得极为可怖：“东君七，不信天，不信地，不信命！上不跪天，下不跪地，只跪父母，只跪恩师。”
“至于我。”东君七声音提了一个八度，沙哑的声音却是十分洪亮。
“莫…莫道少年前路歧。”眼珠中血丝更甚。
“凌云意气…不可欺！”握紧的拳头，滴下鲜红的血。
咚。
东君七，晕倒在了他所立之处。
是很长很长的一次休息，东君七已然知晓自己身处睡梦之中，只是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般舒适，让人不愿醒来。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舒展着僵硬的四肢，东君七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他倒下的那个空巷。
“少侠，你醒了吗？”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了，这是清风楼，东君七买醉半载的地方。
肚子咕的响了，东君七感到饥肠辘辘，也应了一声，“是了，醒了。”
“我家掌柜的，想见你一面，少侠方便吗？”小厮问。
东君七是孤独的，朋友本就不多，也不善与人交谈，通晓这世故，却不愿世故。只是此情此景，大概就是这酒楼的老板不计较他撞穿了酒楼的屋顶，还救回了晕倒的他。东君七虽不喜言谈，但又有恩必报，男儿在世，情义当头。
“方便的。请吧。”
吱。门开了。进屋的男子，丰神俊逸，玄色的衣衫上挂着一块玄色的玉，挺立的鼻骨上，一双星目透着的沧桑，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蔼。
东君七知晓，正主来了。莫说现在功力尽失，即便是在完全时，对于恩人，他也是极为尊重的。立时从床上爬起，朝着来人抱拳，“谢阁下，接济之情。”
男子看着东君七的动作，似有了些笑意，也没有阻止，就那么看着。
“坐吧。”过了许久，这男子才回应出这简单的两个字。
大家都没有说话，男子也不觉得尴尬，一面品茶，一面打量着东君七。一杯热茶下肚，他放下手中的茶杯，“酒楼的屋顶，你撞穿了吧。还有啊，你在我这里躺了半月。一共是八百六十五两四钱，去个零头，算你八百六十两。交个钱吧。”
东君七，愣了一下，身为修士，他从未把凡人的财物记在心上，神识空间里应该还存放着如山的金银，是为了买醉，窃自一国之库。尴尬的是，现如今体内一丝一毫的灵力都没有，更不要说打开神识空间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空空如也。
东君七尴尬的挠了挠头，朝着酒楼老板讪讪一笑，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噢。没钱是吧，没关系没关系。”男子轻笑了起来，似并不在意。
东君七只觉得十分的尴尬，“待我…”
话还没说完，酒楼老板又开口了，“八百六十两，来我这做工，一月八钱。”说着说着，老板，朝着屋外喊了一声，“账房！”
“八钱一月，八百六十两，多久盘清。”老板扭头问道。
“回掌柜的，八十零九年可。”两人一唱一和对答着。
“呃…小伙子，你也听到了。你欠下我这么多的银两，我可不敢让你跑了。安心在我这做工罢。放心，吃住全包。”老板俊逸脱俗的面容上此刻尽是商人的狡黠。
东君七这才反应过来，也不恼，只是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念着等功力恢复一些，还了欠银便是。“便依掌柜所说。还未请教掌柜大名。”
“好！”男子站了起来，拍了一下东君七的肩头，神情似是达成心愿般的满足，朝着门外走去。
背对着东君七，快走出门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我姓董，唤废名。你就叫我一声董老。”
东君七愣了一下，这俊逸的中年男子，竟喜欢别人叫他董老，随即也不想了，应了一声，“董老。”
再没有回应。
酒楼老板就径直的这么走了出去，背对着东君七的脸颊上嘴角突然扬起，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带着盈盈的笑意念着。
“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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