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二）

“农村她是不肯回的。”老周说，“她性子硬，不认命，头家饭店去不了，又找了一家，女人说自己不要工钱，只要提供她一天三顿饭，老板人厚道，看她模样也俊俏，就同意了，还让她每天晚上睡桌子。可没几天，老板娘知道了，和几个亲戚跑到饭店把她轰走了。她到医院去照顾病人，工作脏还受气，有的家属想法子扣她钱，女人在医院睡了三个月过道，总算够租住一小房间。别看她长的嫩，人还能干，炒菜的锅衣服的口子，从来不要人帮忙，虽说过的苦些，可多久都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但我知道她心里苦，常常夜里关门叹息。

“这你都知道？”我说。

老周不说话了，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烟，点上一支，又把烟往我面前一递，我摆摆手，老周也不劝了，一支接一支，他抽到第三支烟，用拳头使劲锤自己的胸，说：“我这兵当得窝囊，我不像个当兵！”

我知道他有些上火，找个借口就回家休息了。第二天早上，瘦高个保安遇到我说，昨天你走后，老周接到一电话也走了，按说这个时间该回来交班了，可他电话打不通？

“这么大人能出啥事？”我说了一句。

以后三天都没看到老周，我想他会不会不要这工作了，又不敢问别的保安，自顾自的忙自己的事去了。

再次看到他是三天后，老周说他要离开了，什么原因他不说。我问起那天晚上我回家后的事情，老周说自己反正也要离开了，不怕说出来丢人。

老周：“那天晚上你走后，我接到她信息，就去她店面，她被人打了。”老周说到这里，狠狠地“呸”了一口，说“女人下手比男人都狠。”

“什么人会打她？”我问道，或许这话触及到老周，老周有些吞吐，说“我稀罕她，她是个过日子的女人，可惜没有遇到好人家。”

“你们是怎么遇到的？”我问。

“她离开医院，她先去一家保洁公司，做了几个月，熟悉了里面的门道，就自己开家保洁公司，把以前她一起做保洁的姐妹挖里过来，客户是原来她服务的那些，她挨家挨户的拜访，可这却惹恼了原来雇主，雇主说她挖墙角，抢客源，找上门和她理论，她不接受妥协，对方砸她门面，她人也被打伤了。”

“严重吗，报警了吗？你们怎么认识的？”我问。

“不碍事，就是头上一点皮外伤，我那晚把她送到医院又去派出所，警察说是民事纠纷，就罚了点钱。”

老周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取出一只，点上。说：“我们认识也偶然，她离开医院在装饰公司做内勤，接单，跑单，买耗材，订盒饭。我正好给装饰公司开车，每天接送人，拉材料，送盒饭，本来我们就认识，一来二去熟稔了。这女人有头脑，她说给人干不是长久之计，想自己干。她在装饰公司做了半年，后去的保洁公司。其实她走的每一步都是有计划的，这一点比男人还男人。”

说到这儿老周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继续说下去了。

“她做保洁，我还开车，这工作说轻松也不轻松，不规律倒是真。她规律可总闲不下来，这家没完那家又催了，一天要做好几家，现在人挑剔的不行，做不好就投诉你，她被投诉几次，也气得不行，有事就找我聊聊，城里就我们最近，时间一长，心里就有对方，自然就在一起了，可我忌讳她结过婚，不是女人身，心里有些堵。我找个理由不开车了，来这儿做保安，出门工作，下班买菜煮饭，她回来也能吃口热饭。”

“以后打算怎么做？”

“原本是继续干下去，可这女人，经历了这一回，得出的问题是没男人撑腰，让我去她店里。可店里的人一听说我，又是笑，又是嘲讽，说我姓周的没那个胆量，她一听也不高兴，就让我决定，我心里别扭，就躲闪她，看我不愿意，就跑来找我。”

老周说这话时不断的叹息，自言自语说要是不遇到她该多好呀。

正说着，老周一跳而起，边跑边朝我说，有人问就说我今天休息。我往四周望去，门岗外正走来一女人，还是那身装束，走进门，四下望去，不见老周。女人有些失望，拿出手机，马上就传来老周手机的铃声。

老周极不情愿的出现了，女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女人走到我和老周面前，鼻涕眼泪的流下来，“我的名声已经倒了，农村是回不去了，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是结过婚，不是女儿身了，可你要是因为这个就不要我，我从心里鄙视你，我知道你的苦楚，可你知道我一个女人的苦吗？要说勾引，是我先勾引你，走哪儿我都这么说，就是别丢下我，你过的不开心，我就过的好吗，难道我们就不能热热火火的成一个家，可你就不是血性男人，总是畏缩，是我先提出来，怕别人追问你时你腰都挺不直，我就逼你说出来。”

这女人口齿伶俐，句句说的有板有眼，我一下子感觉到自己的责任，便给老周鼓劲，说生活不易，何况一个女人，做个生活的强者，一个人强，两个人都强，一个人怂，两个人都会怂。

老周把头埋在两腿之间，猛劲的吸烟。

“你说话呀，说话呀！”女人抓住老周的胳膊，呜呜的哭了，“你老是这样，只有自己毁掉自己，我以前不是这样吗？我吃了软弱的亏，要不然早就过好了，你要活的像人，明天就辞掉它，咱有的是力气，人不比谁笨，日子会过的红火，你要再这样下去，咱就一刀两断，从此不再联系。”

老周猛地一抬头，一把站起来，把烟蒂往地上一摔，在踏上一脚，说：“依你的办，我也是够窝囊的。”

这以后，再也没见过老周。

又过几个月，听瘦猴说，老周和那女人回村办结婚证，婚礼办的很隆重，周家老父高兴的合不拢嘴，就想来年抱孙子。又说，女人还是做保洁，不过比原来规模大很多，还增加了临床护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