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看，太感人了，一包手纸都用完了！”
“别去看，太堵心了！好几天缓不过劲。”
……
身边总有人谈论《芳华》，一个情节、一个镜头就能开个专场，其中，称道最多的是主角黄轩。黄轩是我所喜爱的演员，《红楼梦》中的薛蝌，《黄金时代》中的骆宾基，《芈月传》中的黄歇，他都有不俗的表现。沉静内敛、温暖干净、自带书卷气，他有自己独特的标签。冯导选他担纲《芳华》男主，确是慧眼独具。作为观影者，我们自然也是无比幸运。
在黄轩之前，我就遇见了刘峰，那是在严歌苓的文字里。215页、11.9万字，他在我心中的存在，如此厚重，如此丰富。文字是无比强大的，镜头到不了的地方，文字却能抵达，甚至穿透。所以，我不想讨论黄轩的演技，只是想向讲述你一个完整的“刘峰”。
1.刘峰的“颜”
黄轩是俊朗的，他的秀气、儒雅是生在骨子里的，即使素面朝天，即使抹黑肤色，在兵哥哥堆里，也是男神一枚。在严歌苓的文字里，刘峰长这样：“跟你多熟你扭头就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倒不如丑陋，丑陋可以是Logo，丑到一定程度，还惊世骇俗。而他不丑，假如由丑至美分为十个刻度，他的相貌该是五度。穿军装戴军帽的他，可以往美再移一度。尤其穿我们演出的军装，剪裁考究，面料也好，那种羊毛化纤混纺，特挺括。他的相貌没有问题，问题就在于没有问题。”
用数学语言描述人的容貌，严歌苓独辟蹊径，生生把刘峰的“平凡”烙进了读者的心里。颜值关乎命运，容貌平凡，在人群中毫无辨识度，这与他的命运如出一辙，他的善良和热情，被挚爱之人忽视，他的孤独和痛苦，亦被昔日朋友忽略。
一个能工巧匠刘峰，一个品德崇高如圣徒的刘峰，一个旷世情种刘峰……本应绚丽绽放的刘峰被平凡埋没了。最后，他开始忽略自己，躲避人群。萧穗子终于找到了步入生命尽头的刘峰，“戴着棒球帽，一身运动装，右手插在衣兜里。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灰白的：皮肤，心境，都褪了颜色，也不甚新鲜，那种惨淡，那种败旧。他头一秒钟是羞涩的，难堪的，以为自己躲藏得那么好，从王府井躲到西坝河，从春天躲到秋天，还是给我找到了。”
还是那个刘峰，可以被别人麻烦千千万万次，却从不麻烦别人一次，即使要死，也要一个人孤独地死。对于刘峰的形象，严歌苓精准概括为“灰白”。灰白代表什么？当我们演示文稿时，想引起注意，就用鲜艳的红色，想略过不谈，就用灰白隐去。灰白是“忽略”的代名词！刘峰的一生就是灰白的，无人关心的童年，无人喝彩的付出，无人理解的爱情，无人关心的老年。曾经获得的荣誉和奖励，没让灰白增加色彩，倒是平添了更多的落寞和悲惨。
2.刘峰的“苦”
严歌苓着重描写了刘峰的“矮”，一米六九。
“他是那种坐着、蹲着个儿挺大，站起来你会在心里说：没高多少啊。毛病出在腿上，腿不长。不过翻跟头腿长累赘”。追悼会上，刘峰女儿第一次露面，“刘倩高高的个头儿，所以我就想象刘峰很可能长足的身高，很可能成为真正的山东大汉，假如不是早早为吃口饭学翻跟头”。“小小人儿一天翻十小时跟头，翻得成了个刚刚一米六九的山东大汉”。
刘峰的“矮”是生活所迫。翻跟头是童子功，因为跟头翻得好，他才能走出那个食不果腹的悲惨童年。他的牺牲精神是生在骨子里的。孩童时，为了糊口，牺牲了自己的身高。年轻时，为别人，补墙壁、堵耗子洞、换地板条、做沙发……他牺牲了自己的时间、精力、金钱。但是，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成了“牺牲品”。
触摸事件之后，批判会一场接一场，“坐在马扎上的刘峰越发地矮下去”。刘峰的矮，映衬出批判者的高大。“一旦发现英雄也会落井，投石的人格外勇敢，人群会格外拥挤。我们高不了，我们要靠一个一直高的人低下去来拔高，要靠相互借胆来体味我们的高。为什么会对刘峰那样？我们那群可怜虫，十几二十岁，都缺乏做人的看家本领，只有在融为集体，相互借胆迫害一个人的时候，才觉得个人强大一点儿”。严歌苓犀利的笔尖地穿透了人性的冷漠，朴实无华的语言，给了读者心灵重大的撞击。
3.刘峰的“痴”
别人的爱情是甜蜜，刘峰的爱情却是剧痛。他宁可痛得撕心裂肺，也从未放弃对丁丁的爱。对于这段爱情，严歌苓并未浓墨重彩描绘，几个细节，几段细腻的文字，就把刘峰的“痴”，刻画得淋漓尽致。
在越南自卫反击战中，刘峰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好容易被人发现，他却指引司机开车远离包扎所。他想死，他想用死亡让那些痛斥他的人感到亏欠，让他们负罪，让他挚爱的丁丁，“心底最深处明白，这一笔命债是怎么欠下的”，“他的生命将要谱写的这个英雄故事，以及这故事将要谱写的英雄颂歌”，让丁丁为他歌唱。在他心中，丁丁是最会唱歌的，想象丁丁为他动情地歌唱，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多么傻的刘峰啊！他所爱的丁丁已经在一段新的恋情中。如果一个人的存在就毫无分量，他的死亡又怎会有人关注？
刘峰在海南为生活挣扎时，仍然不忘发挥他的雷锋精神，拯救了洗发妹小惠。他和小惠发生关系，心里仍然想着丁丁。严歌苓如此描述：“他跟那个会用歌恋爱的丁丁，此生错过了；此生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跟这个小惠发生一段缘。刘峰跟小惠确实有过好时光，最好在夜里，在床上，他的心虽不爱小惠，身体却热爱小惠的身体，身体活它自己的，找它自己的伴儿，对此他没有办法。身体爱身体，不加歧视，一视同仁；他身体下的女人身体是可以被置换的，可以置换成他曾经的妻子，可以是小惠的姐妹小燕或丽丽。而一旦以心去爱，就像他爱他的小林，小林的那种唯一性，不可复制性便成了绝对。林丁丁是绝无仅有的。对丁丁，他心里、身体、手指尖，都会爱，正因为手指尖触碰的身体不是别人，是丁丁的，那一记触碰才那么销魂，那么该死，那么值得为之一死。”
刘峰罹患肠癌，徘徊在生死边缘时，萧穗子打开手机屏幕，让他看丁丁的照片，“刘峰静静地看着，脸上带着静静的微笑”。临别时，刘峰在老花镜下努力辨认字迹的细节，萧穗子“醒悟到，他那么高度的老花眼，一定看不清我手机小屏幕上的照片。他当时为什么不戴老花镜？他不想看清楚林丁丁吗？他难道不好奇曾经让他爱得剧痛的女子几十年后变成了什么样子？我想，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不想看清现在的丁丁。他不来参加聚会，首先是参加不动——身体和精力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不要看见一个多了许多肉，少了许多头发的林丁丁。因为他当年那么爱那个小林，他不愿意她变，不愿意她老，不愿意她不好看；他不看她，是为了自己好，也是为了小林好。不看，那个年轻的林丁丁，好看的林丁丁，就永生了；至少永远活在一个人的心里，梦里。此刻我发现自己看见的红绿灯像是掉进了水里；我哭得那么痛。刘峰对林丁丁的爱使我也多情了。”
白开水一样的文字，写出了刘峰对丁丁沸腾的爱。严歌苓将刘峰的痴情重重包裹，然后又剥洋葱般层层扒开，一次次刺激着读者的泪腺，刘峰对丁丁的爱让我们也多情了。
《芳华》讲述的是故事，展示的是人性。善良与邪恶、真诚与虚伪、坚定与迷失、伟大与卑劣、信任与叛离、勇敢与怯懦……纵横交错。有的角度，镜头无法捕捉，但是，文字可以抵达。
严歌苓说，《芳华》是她最诚实的一本书。希望大家诚实地阅读这本书，感受文字的力量，还原完整的“刘峰”，在喧嚣躁动的今天，保守一颗初心，享受一份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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