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戈

嗓子里像粘了两张砂纸，痛苦极了。我努力拔出深陷在黄沙里的脚，好让自己赶上前面那个恍恍惚惚的背景。

“喂，你走慢一点儿啊…我真的没力气了。”我都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照你那个速度，我们一辈子都得困死在这个鬼地方！”他朝我吼道，即使是在让人绝望的沙漠，他埋怨起我来还是那么有力气。

“我真的不行了…不然你先走吧…我想睡…”

“真是费劲，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这么落魄。”他终于停下来了，但是显然没有返回来搀扶我的意思。

好累，生活也是。

我躺在沙漠上，要不是黄沙在皮肤上的灼热感，我或许真的睡着了。

是啊，要不是我，我们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三年前，我们在公司里相识，都入职不久，在相互竞争中彼此吸引，他好像能够掌控一切，那种强大的气场和沉着的气质着实让我着迷，我也不由自主地主动示弱。当时爸爸还在主持工作，也看上了他这个能干的年轻人，我没在一起好像没有任何阻力。

忙碌的生活让激情褪去的很快，所以我才提议了这次旅行，但是很不幸，我们在赶往滑沙场地的路上，因为我的任性，不小心脱团了，这才有了现在的下场。

比起当时伶俐的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让他讨厌吧，或者说…无论怎么样，都没有用。

“歇好了吗？我们得赶紧上路，不然我们就赶不上明天回去的飞机了。”他显得很不耐烦。

“明天赶不上就后天呗…”我真的有气无力。

“那怎么行。后天是很重要的日子。”

“…是什么？”

“后天是董事会，我无论如何都要在场，你知道，这次机会对我来说很重要。”

“都什么时候了…还董事会，没人会和你竞争的…”在这里谈工作，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据说这次的岗位还有几个竞争对手，我还没弄清楚他们的底细，要不是你策划了这次该死的旅行，又困在这该死的地方，你爸还会帮我的，是吧？”

“没人能竞争过你，除非…”

“这次不能输。”他说完，拿起水壶猛灌了几口。

“能让我喝一口吗？”

“啊，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喝完了。快走吧，前面会有水。”

他说完，整理了一下背包，手机从侧袋里滑了出来。

他走得越来越远，生活也是。

我站起身，把他的手机捡了起来，把拂沙从上面拍掉。

一些沙子顺着手机壳滑了进去，我就把手机壳拆了下来，一张LOMO照片从里面掉了出来。

在这样的酷暑中，一口凉气还是进入了我的胸腔。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我卸下背包，把上层的化妆品、防晒服都扔了出来，从最下面拿出水、压缩饼干和卫星电话，使劲儿把它们塞进胃里，泪水让口感变得有点儿咸。

苍茫的沙漠，是时候该走出去了，用我自己的方式。

终于，我赶上了他，他显得很错愕。

“你觉得，我甩下我一个人回去，有意义吗？”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很坚决。

“这不是你已经追上来了吗？哪儿来那么大力气。”

“像咱们刚认识时那样，靠我自己。”

“我说了，我必须要赶上董事会。”

“我刚才的话没有说完，这次你没有竞争对手，除非他选择不再示弱。”

“你说什么？”他停下了脚步。

“我们这次旅行，还有这次迷路，都是我的安排，这是我为你创造的一个机会。”我走近他两步，“在种种暗示下，你终于还是原形毕露，你的世界里，我连一个需要帮助的陌生人都比不上。”

“不是，你听我说…”

“你的手机呢？”

他做出翻找的样子。

“原来这张照片，就是一切的原因啊。”

我把照片扔在地上，黄沙覆盖了那个年轻女孩儿的脸。

他没有解释，只是一脸错愕地看着我，好像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她柔弱的妻子。

“忘了告诉你，”我决心拿走他最在乎的东西，“你已经输了，董事会刚刚已经结束了。”

“怎么可能！”他的眼睛快要蹦出来。

“别忘了我们的旅行可是跨过了太平洋，时间错了一天，你这么精明，不会不知道吧…我临走前，已经把你做假账的证据留给了爸爸，本来我们打算隐瞒着，给你一次机会，但是现在看来没有那个必要了，证据已经提交了董事会，回不回去，你自己决定。”

他跪在黄沙当中，像被晒干的蜡像，没了生气。

“这样一来，你对那个女儿的承诺，应该也泡汤了吧，她应该不会等你，而是去寻找下一个承诺。”

我说完这些话，转身离开了这个男人。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让整个黄色世界都开始变得模糊，隐隐约约地，好像出现一片绿洲，也许是海市蜃楼，又也许真的是希望之源，我决定去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