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18日 星期一
【我从小唤母亲为妈妈,自她过世后,常于夜里于心里默默和她说着话。自第一次被要求唤一个陌生女子为妈妈的那天起,就觉负疚、惭愧、自责与怨怼,只得努力想办法区分两者。多年后,再临如此情形,感情依旧,只是更能控制自己而已。但我仍在通讯录里标注吉姨,而非妈妈。我并非不喜欢她,这是与她无关的感情,这是一个笨拙的人的世界观,父即父,母即母,姑即姑,姨即姨。】
这一年过年的时候,我们认识了一位阿姨。其实,在爸爸和我说起之前,我已经从大姑口中知道了这位阿姨的存在。
我母亲于我11岁病故,对我的影响不可谓不深大,但总归是无法和我爸爸相提并论。因为爸爸突然扭伤腰椎卧病在床,与妈妈突然检查到肝癌晚期无药可救几乎属于同时,所以爸爸的转变应与两者皆有关,但妈妈的病逝无疑重创了他,他既放纵了自己又近乎一蹶不振,曾高高在上的人竟让孩子觉得可怜可惜。原本觉感情需从一而终的我,三年后,当大人们跟我们三个娃儿说,你爸爸太苦了,给爸爸说了一个阿姨,陪爸爸生活也给我们当新妈妈怎么样的时候,我竟觉认同并终答应了下来。可是,看着大人们为欢迎新成员而准备的新家具,我很快就发现自己感情很复杂,特别在我发现自己被要求叫那个陌生的阿姨做“妈妈”而不是此前说好的“阿姑”的时候,心里是后悔的。
回过头想想,那天放学回家,和新妈妈一起就食的晚餐上没有人是单纯的喜悦,各人怀有心事,几乎未见笑容,或许爸爸是唯一开心的人,但想来那开心也裹挟着无可奈何。我们都不是那么容易忘情的人,何况还是与他一见定情同甘共苦又感情深厚近二十载的少年夫妻。在匆匆忙忙间,我们探求着令家庭重新振作起来的方法,但却不是那么成功,五六年后,在一次因新妈妈嗜赌成性而起的争吵后,她收拾东西回了娘家,因两人未曾领证结婚,关系自然而然的破裂,不再往来。
其实在他们吵架决裂的那晚之前,我和那位妈妈的关系已经算不错了,她甚至会每个上学日早起给我准备早餐,我们也会聊天,经过数年时好时坏的斗争,我们像是开始找到相处之道的人们一样,有些小心翼翼的珍惜。可是她对我弟弟妹妹依然未见好意,且后来迷上到处赌博,赌桌上又家长里短说尽家人事情,这一点即便是现在的我也不能认同,何况乎喜欢,也是这一点最为我家人们所不齿。身为家人有家人的道义,道义若失,感情也就说不上能好到哪里了。
后来,别人也曾介绍其他的阿姨给爸爸认识,但他始终淡淡,唯一一次比较上心还是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带了位阿姨到学校看我,说是让我也瞧瞧,给给意见。应该说,自高中后我就真心希望他能有个良伴在身旁了,大学后更甚,若有一人既能打理家事又能与父相伴日常,儿女的心上自当宽慰许多。所以,见他有上心的人,自是开心迎接他们,并带他们游逛校园,说说笑笑,只是,不想此事后来却没有结果,道是因女方子女不同意,爸爸也觉她身体不甚好,有所顾虑,于是便罢。
及至这一年,我大学毕业,妹妹始进入大学,剩下弟弟还在本县读高中,时常回家,有一次竟发现爸爸在一次应酬酒醉后摔倒家中院子,不省人事。幸亏弟弟发现及时,并处理及时,但也吓了众人一跳。早晚弟弟也需离家上大学,我和弟弟妹妹两人都有过交谈,觉得如果有较为合意的阿姨,还是应该同意爸爸续娶的,也会好好待新阿姨,毕竟我们也都长大懂事,知父不易。这件事情之后不久,大姑就曾找我谈了位阿姨的情况,道是我爸爸事业伙伴君叔叔的妹妹,早年随丈夫长居香港,因十多年未孕无子,今年刚离婚回家,与老母亲同居一处,两方均尚无表示可或不可,需待时日,大姑只看我正好回家,先给我说说。直到休假回家过年,爸爸才跟我们提起,说尚无太多交往,但并未拒绝,趁着过年我们一起到君叔叔家中做客,也算认识认识。
初次见面彼此欢愉,我们玩得都挺开心,看爸爸和她玩游戏时的样子也觉得甚好。随后,吉姨还到家里回访,表现同样颇为知情识趣又大方得体。只是,这次不如第一次新妈妈入住那般随意迅速,爸爸还于年后在自己田地里挑出一块,置办证照盖起了房子。吉姨虽然没有和爸爸同住,但这期间两个人显然已经正式交往,爸爸接她下班,她则在上班之余就到工地帮忙盖房子的事情,直至9月份,三四层楼的新房盖好之后,两人才正式搬到一起。其后,又陆陆续续补上婚纱照、结婚证等手续,我们有了另一位新妈妈。
我从一开始就蛮喜欢他们在一起,也喜欢新阿姨,工作一年的积蓄除用于他们新房间的装修外也都交给爸爸稍作房屋建设贴补,每次回家均到新的外婆处走访,一起聊聊天说说话,关系也属于亲而不昵,加之原先的君叔叔,即现在的大舅一家人都是勤劳本分让我敬重的人,相处起来很容易,日子也热闹了许多。只是,从一开始我就不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新妈妈,只是爸爸需要一个新伴侣,多年过去想法依旧,诸多行动也是出于让爸爸幸福快乐的本意,倒不曾期待能够重温母爱,也就少了许多计较;甚至在较长时间里觉新妈妈过往经历也算可怜,此时只身进入一个陌生家庭也属难得,于是相待起来更具温情和包容,觉她有诸多难得之处可供欣赏,倒不曾失了尊敬之意举,相处彼此亲和。
只在应承了爸爸需唤她妈妈的那天晚上坐着公共汽车默默绕了陌生又熟悉的城市一圈圈,只觉如多年前般伤心、委屈莫名,知父意,但又多希望能够被体会自己对生母的感情,父即父,母即母,姑即姑,乱了称谓也伤了感情,有何益处呢。这种违逆自己心意的唤其他女子作妈妈的行为以自己的方式深埋谴责与愧疚入心底,在后来一并发作击伤了我自己,也与其他火种一起近乎燃烧殆尽我对爸妈的感情,觉得父母恩债已偿清,爸妈本属陌路,无恩又无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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