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父亲（上）
大罗掏出了打火机，点燃手中的烟，抽了一口，最后把目光重新放回眼前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头上盖着一条毛巾，双手机械般地轻轻擦着头，可是那上面早就没有任何水分了。毛巾笼住了他的双眼，让大罗看不到他的眼神。
刑侦过程非常的顺利，少年早已将案件交代得清清楚楚，没有遗漏任何细节，可以说这宗案件已经可以算是结案了。只不过，同在现场的另外一个女孩子精神似乎已经彻底崩溃了，像只木偶一样，给食物不吃，给热水不喝，就那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们自然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你学习成绩不错啊，我问了一下，如果保持当前的成绩排名，清华北大不成问题啊。”
少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可是清华北大可不会收一个有案底有前科的人，少年郎，你可以是个很有前途的人，这样做值不值得，你可得想清楚点。”
可是少年依旧沉默。
大罗叹了口气，他混警察二十多年，破过不少大案，小案更是数都数不清，更别说像今天这种连小案都算不上的案子，犯人认供，证物齐全，现场完整，就是一个刚从警校毕业的毛头小子也能很快就结案。
但正因为大罗是个老警察，也是个好警察，所以他不能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熟视无睹草草结案。
像！真的太像了！大罗暗自在心里感叹。
还是再劝他一劝吧，大罗心想，但是这时手机却不应景地响了起来。
大罗走出房间，按下了接听键。
“喂，大罗。”
“老雷？怎么啦？”
“把那个女孩放了吧，就今天你接的那个案子。”
“这，这不合规矩啊。”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也问不出什么，再说那个男的不是全供了吗？那女的就无罪处理放了吧。”
大罗急了：“老雷，这不成，这案子有问题！”
“大罗！”电话那边不耐烦地打断了大罗的话。
“那女孩子是副市长的千金，放了她！”
大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道:“好吧，都听你的，雷局长，我这就把她送回家。”
“大罗。”
大罗挂断了电话。
警察局外，戴泽贤匆匆地锁上了车门走进警局，半小时前，他接到了警局的电话，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后，抛下单位手中大量的工作任务，急忙开车赶来。
他步入警局，说明情况后，在一位民警的指引下，他来到了审讯室的门口，门前站着一位中年男警察。
中年男警察迎了上来，热情地说道:“你好，你就是戴泽贤先生吧？我是负责这次案件的警察，你叫我大罗就好。”
“那么，大罗，你能告诉我事情的详细内容吗？”
大罗笑着说道:“详细内容，与其让我来告诉你，还不如你亲自去问他。”
大罗带戴泽贤走近审讯室，少年看见父亲来了，也不感到意外。
十分钟后，大罗失望地带着戴泽贤走出房门，少年仍然只是重复口供说过的话，没有一点变更。
“大罗，你看，他这种情况，得判多少年？”
大罗抽出两根烟，递了一根给戴泽贤。
“来一根？”
“不了，我不抽烟。”
大罗又把一根塞了回去，点上一根自顾自地吸了起来。他吐出一团烟雾，才缓缓地说道:“按他这种情况，一般不会超过十年的，当然，这是最好的情况，要是受害方家属紧咬不放的话，那就很难说了。不过。”
“不过？”
大罗狠狠地吸了一口，下定决心似的掐灭了烟，对戴泽贤说:“老弟，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一个小时后，戴泽贤走出了警察局的大门，拨响了大罗给他的第一个电话。
大罗又回到了审讯室，看着依旧沉思低头的少年，无可奈何地说：“按照规定，你还得在警局住上那么三四天，然后等他们起诉手续搞定了，你就差不多得入狱啦。”
“嗯，”少年点头，又问道:“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
大罗冷笑，道:“放心吧，她早就被送回家啦。”
少年松了一口气地躺在了椅子上，大罗看见这一幕心里突然感到一阵烦躁，起身想走出房间，当他刚打开房门的时候，少年叫住了他，问道:“我还能再见她一面吗？”
大罗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答道:“现在不行，过两天吧。”
接着他带上了门，留下少年一个人在房间里孤独沉思。
接下来的两天，少年都住在拘留室里，他的父母偶尔会过来探望他，他的母亲经常在他面前落泪，但是却很体贴地没有提案子的事情，只是给他带了些食物和简单地问了一下身体状况。
少年也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景，表现得十分淡定，只有在母亲落泪时，才显露出一些愧疚的神情。
也许是因为审判在即，少年这两天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心神不宁，不过还好大罗还会经常过来跟少年聊聊天，，跟大罗聊天时，他的心里才稍稍地安定下来，这一来一回地，两人也渐渐地熟络了起来，只要不提到案子，说起话来也自然了许多。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这种情景，我和大罗可能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吧？少年发自内心地这么想。
过了两天，少年似乎觉得时机成熟了，提出要见一见女孩。
大罗闻言，沉默地抽了根烟后才答应他。
“我带你去她家里吧。”
警察局离女孩的家里有些距离，大约要几十分钟的车程。
在车里，大罗似乎难以忍受令人窒息般的沉默，仿佛是自言自语般地开口道:“我觉得你这罪顶得真不值。”
见少年依旧沉默，大罗又说:“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衣服上那血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用手抹的。”
少年这时终于开口说话了:“没有什么值不值的，在这件事情上面，没有人能够获得幸福，所有的路都通向bad ending。”
“唉，你还真以为你们的感情有多真挚？多坚固？在时间面前，那都不是个事！这种事我见得多啦，关进去个几年，出来就变了陌路人，再强的感情都敌不过时间。说不定等你出来的时候，人家早就结婚生孩子啦，只有你一个人，在监狱里做着泡沫般虚无缥缈的白日梦。”
少年苦笑道:“这些事我早就想过了，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刚才就说过，没有人能获得幸福，我在监狱里做着白日梦，难道她就能没有任何负担地生活下去吗？我只不过是用一种痛苦换另一种痛苦罢了。”
“但你是个有前途的人，你没有必要用你的前途去…”
“她从小就没受过什么苦，那天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难接受了，如果再让她背负着罪名活这辈子，我不能忍受这种事，我希望多少能替她分担一点点。而且你可能不知道…不，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了，她父亲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如果女儿犯下这种罪，那他的路也走到底了吧？我只是不想带来更大的不幸而已。可惜的是，我没有学过什么急救的技能，不然周楷也不至于…”
大罗不屑地笑了:“周楷那种人死不足惜，他都不知道进过几次局子了，他就是个对社会毫无贡献的混混，社会的败类，渣滓，他死了好，可惜搭了你这条光明前途，你知道吗？法医验尸的时候，发现他死前注射过大剂量的毒品，就算不捅他那一刀，他也活不了多久。”
“这样吗？难怪…他是我初中同学，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跟现在完全不同…没想到过了两年，他活成了一只禽兽。”
大罗踩了一脚刹车，车子缓缓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下。
“本来不想让你这么早知道的，但既然你自己提出了，那就把你带来了，先做好心理准备，这上面没有你要见的人，但有些东西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大罗带着少年走进小区里的一栋楼，坐电梯上了最高的那一层，那是女孩的家。
大罗用钥匙打开门，屋里黑漆漆一片，打开灯一看，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个家具摆在客厅。
“他们已经搬走了，你过来。”说着大罗带着少年走进了套房中的浴室。
浴室里的东西不多，环境也很干净，但总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少年环视一圈，浴缸旁边的四个血红色的小字吸引了他的注意，上面写着:
星空再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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