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的第一辆座驾 我人生的第一辆座驾
小时候,爷爷带我去干农活。坐着爷爷的毛驴车,“得儿,驾”,挥挥鞭子,小毛驴畅快地跑起来。飞奔在乡间小道上的毛驴车,跑啊,颠啊,乐啊。毛驴车让我获得了最早最原始的快感。
奶奶告诉我,城里的蛤蟆车(小骄车在农村的称呼)跑得更快,颠得更嗨,既可遮风,还能避雨,冬天不怕冷,夏天有电风扇。于是,把坐蛤蟆车标榜为至上的理想。
公社建起了农机站,山村有了拖拉机,耕地(犁地)御铁牛,碾压麦穗和谷穗还是用铁牛。我一脸崇拜地贴近神通广大的拖拉机。摸摸铁牛的脸,再摸摸铁牛的头,还悄然地钻进它的坐舱里,晃动着身体,扭动起铮亮的方向盘,想着毛驴车飞奔的样子,我的心再度飞了起来。
但我仍心旌荡漾地憧憬着从未谋过面的蛤蟆车,蛤蟆车牵动着我朦朦胧胧的心。感恩高考,一伙山里人跃出农门,改变了像爷爷那样一生一世牵手毛驴车的宿命。
命运让我触缘拖拉机。我所学的农业机械专业,让我率先驯服各种农业机具。还曾驾驶“洋鬼子”进口的康拜因(小麦收割机)驰骋在浩瀚无垠的黄河滩农场上。在校期间,玩遍了各种拖拉机。走出校门,实现了梦寐以求的城市梦。
触缘小轿车,圆年少时爷爷奶奶描绘的蛤蟆车情缘,仍是我念念不忘的梦幻。上世纪80年代初,蛤蟆车,是地委行署的专利。吉普车,是县委县政府的出行车辆。吉普车与蛤蟆车之间,还有一个不小的行政距离。
在陌生的城市里,耳旁时常萦绕着爷爷奶奶的叮咛:男孩子要勤快,要肯吃苦,不能给咱们农村人丢脸!
自己时刻化身为农村人的代表,一举一动,仿佛都关乎农村的父老乡亲。严于律己,克己助人。敬天谢地,在参加工作10年后,我荣幸成为相当于班组长级别的责任人。有一天,单位领导急急喊我,为申请拨款,需要急急赶到计委(发改委)。由于司机临时请假,我有过开拖拉机的经历,让我代驾去趟5华里以外的目的地。
我们这所城市当年还没有出租车,通讯也很原始。如此紧急的事情,蒙领导抬爱、信任。遴选我做代驾,却让我一头雾水。
说真心话,此刻我异常懵懂。我上学学农机专业,曾驾驶过康拜因(收割机),但那是一尊铁牛,是在广袤无涯的田畴野地低速行驶。在人潮如流的城市,要驾驶一辆几乎崭新的北京吉普,操作这如风一般的铁骏马。我犯了难。
激动且有些惊悚的心扑腾扑腾地跳着,大脑急速地转动着踌躇着。看到领导十分着急的神情,想想一年又一年单位在街头串房檐的寒酸,事关上级给单位拨款,回味自己记事时家人就教导我,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在关键时刻应该像军人一样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倏然,我奔涌出一股义勇,这股热流让我毅然决然地接受了领导的召唤。我接过吉普车车钥匙。第一次坐到驾驶员的座舱上。
当时,无证驾驶是不入刑的。
打马达时我的心还很忐忑,好在凭我对发动机的理解,油门给的充足,汽车点火顺利完成。踩下离合器,生怕汽车起不了步,还是在油料供给上施以恩惠,颇不吝啬地让供油系统提供了充足的供给,汽车猛烈地抖动一下,一次起步成功!领导不仅没有在意汽车的颤抖,反而在侧旁表扬我。“看看,还是科班毕业的人,第一次开汽车,就与一般人不一样”。说真话,我当时还十分顾忌那脚高油门致使汽车的高声轰鸣,以及猛烈的起步抖动会被领导贬斥。领导一番夸赞的言语,心里多了一丝自信。藏掖着不能言状的胆怯,脖颈和项背上的冷汗已经顺着脊柱快速流动到身体的下游。如兔揣胸,难以抑制内心的唐突和不可言状的颤抖。
那时开车是非常吸引眼球的。
可我根本无暇顾及马路两旁的女士和先生瞥来的羡慕。双手紧张握方向盘,浑身十分僵硬地盘缩在驾驶座舱里极其狭小的空间上,手心脚心都在渗汗。同时,因技术欠火候,心里发虚,不得不提前研判且未雨绸缪:如果遇到自行车车流要采取什么措施?如果遇到倒车该怎么操作?这时,我想起东郭先生,也讨厌这次滥竽充数的冒险。好在当时正值上午10时,路上的车辆不多。即使想炫耀一下胯下风驰电掣的铁马儿,为安全计,我只能抓紧其缰绳。谨慎地操纵着手中的离合器手柄,小心翼翼踩踏着脚下的油门。汽车始终在一二挡之间转换,车儿悠闲地行驶着,在领导的信任和鼓励下,汽车顺利到了目的地。
倒车,是驾车绝对绕不过的操作过程。而我这冒牌司机连前行都操纵不熟练,只能默默地祈祷躲过倒车,掩饰首次驾车的尴尬和困窘。
来到计委门前,幸好有一处宽畅的空地,我采取缓慢前行夹带急拐弯的方案,躲过了倒车环节。顺利地完成了首次出行的前半程。
返回单位的路上,时间已接近12点,骑自行车下班的人汇聚成车流,好像一股伴行的卫士。自己的一个半联动没衔接好,车嘎然而止。我急忙打马达,油门给的太大,排气筒冒出一大股黑烟,惹得汽车后侧的骑车人一阵喊叫。紧张出错,车又熄火了。再次打马达,又是一阵黑烟,更紧张。车再次熄火。几个轮回,已经招摇着两个警察叔叔朝着我驾驶的车走来,着急发慌,手脚并用,稀里糊涂,汽车居然又运动了起来。谢天谢地,真有如神助!我把车平平安安开回单位。汗水浸透了衣服。
首次出车犹如赶考,尽管蒙混得以过关,只有天知道一路上我心境如过山车一般的颠簸。像瞎子撞到红绣球,我幸运地赢得领导首肯。晋D01582座驾,从此明花移主。我惬意地成了摘得“皇榜”的人。
时光记录了这个节点,公元1994年,我驾驶了一辆御风的“座驾”。睡梦里,我兴高采烈地向天堂里的爷爷奶奶报告,幻觉中,我驾驶着爷爷奶奶一辈子从未触摸过的蛤蟆车,行走在家乡的黄土地上,两位老人家兴冲冲地望着我,向我点头颌笑。
为报答领导及单位的信任,我迅即到驾校报名,培训,考驾照。那一身的迷彩服,一辆辆考试用的军绿色解放牌大卡车,都给我留下了冰冷的记忆。那些解放车,远比我胯下首次驾驶的吉普车还难伺候,那根弯弯曲曲的摇把,比老家水井上的辘轳还要寡情。两天下来,双手磨起了满满的血茧和水泡,那笨重的方向盘,似乎不停地鄙视我像一介奶油书生。
当时,离合器没有同步器,方向盘还没有液压助动。咬着牙,撅着屁股,汗流浃背地拧着不苟言笑的方向盘,在警察叔叔威严的目光下,艰辛地演示汽车移库,拘谨地进行百米增档路考,一桩桩考试科目都让我记忆的内存陡然扩容。当拿到了交警部门颁发的B2驾照(大车驾照),心里的畅美简直无法形容。此刻,比较小时候坐过的毛驴车,酣畅淋漓之心境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初开车的那几年,我总是清晨打水洗车抹车,始终保持汽车的车里车外整洁干净。下班后不折不扣地把车存放到车库,以呵护我的座驾不被风吹雨淋。冬春时节,由于防冻液还没有问世,早晨要用摇把盘车,下午要给水箱放水。冰天雪地,舍己为车,与汽车建立了兄弟般的友谊。
随着学车潮出现,权力部门的人频频借车学驾照,汽车车况变差,随时抛锚,不论冬日严寒还是夏日炎炎,亲自动手排除汽车故障:刷白金,换火花塞,拆卸轮胎,补胎装胎保养汽车。熟谙了常见的汽车修理技术。为了满足自己对汽车的偏爱和喜好,我拿着一份工资,干着两个人的活。但为了这辆座驾,一年又一年,忙忙碌碌,乐此不疲。
那些年,尽管陡增了一份司机的义务,但我却算是道貌岸然的有车一族。八小时以后,只要同事们需求言出,我会立即付诸行动。节日假日,从不含糊。多年下来,我获得单位共同认可。
世纪之交,社会上掀起一股学习驾照热,先后经我辅导,培训了不少“徒弟“。有些调皮的徒弟还摆酒设宴模拟拜师仪式,号称孝敬师傅烟酒茶。因为我在家干活少,妻子一向反对我做兼职司机。当她受宠若惊地接受到徒弟呈献的拜“师母“礼,我在家庭的地位猛然升高。能为妻子获得如此之礼仪,是我操持司机以来,最扬眉吐气,最有成就感的往事。
驾驶汽车和穿行人生蕴涵着相似的哲学道理。起步,停车,避让,穿行,对人生之舟的驾御同样必须有规有矩,有张有驰,有条不紊。无论顺风逆风,上坡下坡,快行慢行,拐弯倒车,始终要使车辆处于可操控的状况中,求取平稳,从而才能保证平安行驶。
如今,我购置了自己的汽车,有了真正意义的蛤蟆车,实现了爷爷奶奶在世时期许过的最高愿望。
现在,哈蟆车司机是我的幸福小棉袄。女儿开着车,我坐在宽敞的车箱里,掠过车外的景致,勾连起一幅幅过往的情形。突然,大脑里所有的场境、画面、映像,全部幻化为爷爷执驾的毛驴车,我的心依旧像当年那般畅快,蛤蟆车是我心里最美的风景。
樵夫
我人生的第一辆座驾 我人生的第一辆座驾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