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人（一）

可怜人，大眼长脸美目流盼，从年轻时就是个美人。可生性顺遂愚弱，越上了年纪，越运道不济时时多舛，按她自己的话说"心里的人和事儿没有一件是顺心意的"。

可怜人有个大男子主义的父亲，"外圣内王":在外人眼里是完美好人，在家里是绝对君王。一般不说话，对家人开口说话主要以骂为主。一生干革命工作，常年在外甚少回家，回家也是回家看父母，妻儿于他如草芥。与发妻的婚姻，都知道是八十年前指腹为婚。二十年前退休回家后，从未和发妻同室而居过。被喜欢的孙辈偶尔趁他好脸时婉转问起与奶奶感情淡漠，他会描述当时已经上过新式大学的自己和依旧未脱封建礼教家庭教养的发妻尴尬的生活场景，同僚来家发妻侍公婆夫君以跪礼，他视文盲妻为耻辱。他有四兄弟，均与他们的父母未分家地合在一起生活。上个世界五六十年代超过二十口人的超级大家庭生活中，发妻独立照顾二女一子。可怜人是长女。这四人在大家庭里因为没有父亲丈夫照拂，任谁都可以欺负，困难时代缺衣少穿大家都是一样，但大家子里，丈夫和父亲的缺位，这四人凄风苦雨熬着。可怜人的小弟，是个有志气的男儿，母亲天未亮去出工，天黑了才回来，可怜人和小一岁的妹妹带着母亲命根子样的弟弟，相依为命。长姐为母，从小跟着姊仨被大家欺负的小男孩立志长大了要好好保护姐姐，对长姐可怜人十分依恋。

可怜人从小会照顾人，会看眼色，跟她母亲一样习惯于逆来顺受三从四德，对父权夫权的奴性几乎是默化潜在的延伸到了夫家。作为夫家长嫂，勤谨吃苦伺候一家老小，还三天两头挨打。找回那个"外圣内王"的娘家爹爹，表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管不了了，还会拿出家长做派教训女儿一番。可怜人的弟弟还在上高中，背了鸡和烙饼去看望怀孕待产的姐姐被姐夫嫌弃吃饭太多，加之姐姐常常被打之事小小少年一时奈何不了，却已是怀恨在心。

六神无主的可怜人后来求着爹爹安排了工作，脱离公婆和一堆尚年幼的姑姑小叔，在单位独立生活，因工作单位异地，过起异地夫妻的生活。怀着对父亲丈夫的深深恐惧，可怜人的心智缓慢成长，直熬过五六年岁，生出三个女儿，大女带在身边，二女藏在娘家母亲身边，三女落地就被丈夫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