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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当年|打野味儿

忆当年|打野味儿

作者: 马励 | 来源:发表于2018-05-30 13:28 被阅读27次

    现在人们总说过年越来越没有年味儿,除了能放个大假之外,也没什么值得期盼的,不像小的时候,心心念念盼着过年,离过年还有两三个月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了。因为到了现在过年穿的平常都能穿到,过年吃的平常都能吃到,再不用眼巴巴盼着穿那身新衣服,吃那些平常很难吃到的吃食了。菜市场里各色蔬菜琳琅满目,每日里却为了做什么饭绞尽脑汁,即使天天大鱼大肉,也越来越感觉食不知味,日子也过得寡然无味。总是会想起小时候,似乎吃不尽的美味佳肴,享不尽的甜蜜生活!

    村东边有几株杏树,杏花开放的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总会站在树下仰望着树杈上那一支支镶嵌着粉色的花蕊、白色花瓣的花朵,算计着何时能变成大大的果实。不过不要紧,在巴望着快要流口水前,还有一样东西可以打牙祭。村西南几十株榆钱树上,一簇簇榆钱绿油油、鲜嫩嫩,让人垂涎欲滴。有一株歪脖榆钱树是我们的最爱。树干在离地一米多一点的地方弯了开去,与地面几近平行,两边枝杈繁盛。像是平日里玩儿的“骑驴”游戏一样,小伙伴双手手掌撑在树干上,然后“腾”地一跃,便稳稳坐了上去,再骑着树干尽量往前挪到歪脖的最前端,然后下一个小伙伴跳上来,再往前靠到第一个伙伴身后,依次反复,最后树干上坐满了人,歪脖却依然挺立。几个人整日里在树干上猴着,伸手捋一把榆钱塞进嘴里,两条腿悬空晃荡着,洋洋得意得就像是孙悟空吃到了长生不老的蟠桃果。

    那时天空很蓝,榆钱儿鲜亮嫩绿,一大把入了口中用力嚼着,仿佛能嚼出蜜汁来,咽进肚子里仍然回味无穷,赶紧再捋一把塞进嘴里,直到吃的肚子鼓胀再也容不下一小片儿。

    杏树终于结了果实,从绿豆大小到豌豆大小,再到指甲盖大小,这成长速度似乎比十月怀胎还要漫长,等不及了,摘几个先吃了,硬的还咯牙,使劲咬下去,那酸味儿从舌尖像电流般迅疾传至四肢百骸,五官扭曲,看上去痛苦不堪,却还是决不放弃地吃到只剩一个核。等到杏真正成熟的时候已经到了夏天,那个时候能够够得着的地方长成的黄杏已经稀疏了,想解馋的人们只能是爬上树采摘,或者使劲摇晃树干。妖妖家东墙外也有一株杏树,枝干茂盛,因为靠着院墙,小伙伴们在摇树干摇不下杏来时就爬上墙,在墙上继续摇枝干,或者从墙上直接跳到枝干上,使劲往上爬,摘星揽月般恨不得把所有的黄橙橙的大杏都收入囊中,这个时候已经不是饱口福,而是在“中饱私囊”后“贪得无厌”了,不过也可以拿衣服兜一兜带回家,掰成两半晒在院子里,过了几日烤成杏干吃上去也是美味无比。等树上剩下的果实瓜熟蒂落的时候,我们的味蕾早已腻了杏的味道,一任它们滚落在地上,渗透进泥土里,再无兴致捡拾。

    这个时候秋天到了,小伙伴们将目光瞄向了后面山坡上的酸枣。长在半山坡上的酸枣树像灌木丛一样低矮,果实伸手可摘,只是每个果实周围都有像玫瑰花刺般尖尖的利刺,即使再小心也会被利刺划到,轻则是白道子,重则就是红刀子,不过为了能摘到酸枣我们也是拼了,即使手上伤痕累累也全然不顾。有一次我摘的忘我,在摘下满袋子果实兴高采烈往回走时,觉得小腿肚子隐隐作痛,回头一看后面一根将近一米的树枝一直跟着我,因为树枝上一根利刺深深扎进了我的小腿里。我弯腰抓住树枝拔了出去,幸好伤口较小,没留多少血。

    从村子到山上之间还有很多农田,这里简直是“藏龙卧虎”。黍子上的黑美美,咬上去筋筋的还有些甜味儿,吃完满嘴黑,笑起来牙齿都是黑的,比非洲黑人还地道。油菜籽的茎秆仔细去掉外皮,嚼上去酸辣中带着甜味。田埂上的“马奶奶”,椭圆形的绿色果实像姑娘的大吊坠一样垂挂着甚是诱人,摘下来迫不及待咬伤一大口,甜甜的汁液芬芳四溢,盈满整个口中,回味无穷,剩下的都舍不得放进嘴里,生怕吃完了就再也享用不到如此美味了。不过吃“马奶奶的”也会付出代价,隐藏在它的枝干旁边有一种植物叫做“蓿麻”,它的叶子碰上一下就发麻,然后痛痒难忍,如果不及时处理就会皮肤红肿。不幸的我曾经两次中招,这之后练就了辨别“蓿麻草”的火眼金睛,可以顺利绕开它吃到“马奶奶”了。田地里还有一种叶子呈锯齿状的植物,名叫“甜苣”,村里人常挖来拌凉菜,我也会帮家里挖一些,但是因为这个不能直接塞进嘴里吃,所以并不是太感兴趣,所以时至今日仍然分不清“甜苣”和“苦苣”。类似的还有一种“扎麻麻花”,呛油以后放在面条里或者拌在凉菜里非常美味,但是因直接吃有些辛辣,味道比较怪,所以也提不起兴趣。

    在农田旁边有大片草地,这里蚂蚱和蛐蛐争相歌唱,粉的红的野花竞相开放,蝴蝶飞来飞去难以抉择要停在哪一朵上,蜜蜂则是“嗡”的一声扎进一朵花里忙碌起来。我们也像蜜蜂一样蹲在地上,撅起屁股使劲刨着地,因为这地里有一种美味叫做“甜草面儿”(学名甜草根),它的根茎深埋在底下,盘根错节,想要全部挖出来根本不可能,一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刨出来最顶上一截,不过也已经非常满足,因为就这么一截也可以嚼上半晌,直到再也尝不到一丝甜味才舍得吐掉。

    村子东面有一座烈士陵园,陵园后面有一处院子里有很多沙枣树,因为这里有人看管,所以我们不可以在大白天堂而皇之地吃到果实,只能是晚上偷偷跑去。夜黑风高,我们从侧面翻墙进去,穿过后面一座座墓碑,在猫头鹰和乌鸦的怪叫声中,翻过后面那座墙就到了目的地,这个过程往往颇费周折。中间有胆小的伙伴选择退出,胆大的要互相帮助翻过墙,而往往谁都不想做最后一个,这老末往往满腹怨言,但是吃到甜甜的沙枣时,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最考验胆量的不是深夜在烈士陵园偷沙枣吃,而是到村子西面的果园里偷果子吃。据说那个果园里有好几条彪悍的狼狗,而那个看园子的人会用镰刀砍偷果人的腿。不过就算刀山火海也挡不住我们要吃到果子的决心。那个时候我们有了一个头领,比我们大几岁,都叫他“军哥”。我们在果园和村子中间的墓地集合,这里是村民的家庭墓地,散散落落的墓碑高高低低。军哥坐在最高的墓碑上,我们各自找个墓碑坐下,听着他分配任务。我唯一参与的一次至今印象深刻,当时的我穿着绿色的长裙,腰间紧紧绑了一根带子,脖子上系着妈妈刚从北京买回来的珍珠项链(假的)。随着队伍进到果园里,偷了几个苹果从裙子领口处塞进去,像是怀孕的人渐渐显形一样肚子越来越大,实在塞不进去还不舍得放弃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喊:“老汉来了,快跑!”“快跑”,我撒开腿就跑,耳后似乎听到了狗叫声以及谩骂声。我们逃命般不顾一切地往外跑,我的带子松了,苹果一个一个从裙底掉了出去,我想用双手兜住,慌乱中却拽断了项链,“珍珠”(假的)四散迸落,我还是忙着用双手兜苹果,能兜住几个算几个,上气不接下气跑回到墓地里。一群人坐定在各自的位置上大口喘气,像是刚刚经过了一场生死大逃亡,而衣服里揣着的都是用生命换来的胜利果实。

    那个时候似乎能入到口的美味都是那么来之不易,所以觉得异常珍惜。而今天我们随时随地就可以买到天南海北的水果蔬菜,吃到各式各样的山珍海味,再也没有什么美味能让我们觉得分外珍贵到仿佛是上天赐给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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