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生活的《傅雷家书》完全是偶然机会,好奇于初中生孩子读得津津有味,有感于学校将其列为必读书目,笔者捧起这本由译林出版社的学生读本开始猎奇之旅。不曾想偶然之举,竟成相见恨晚,更令我对傅雷父子肃然起敬、钦佩不已,很多道理之于人到中年的笔者来讲仍颇有现实价值,值得反复研读。笔者深感:这是一本中国家庭学堂的指导用书,是一部记载父子成长互动的亲情连续剧,更是一盏青年健康成长的指路明灯。
《傅雷家书》(学生读本)全书主要记录了1954年-1958年傅聪离家留学波兰期间百多封往来书信(因中学生读物的原因,此后到1966年书信未收录在内),内容主要反映在傅聪出国期间傅雷夫妇与儿子通信交流有关练琴、学习、国外生活等的成长经历和心路历程,衬托出高级知识分子工作、学习、生活、成长和朋友交往的家庭环境,也反映了解放之初充满生机活力而又政治氛围浓重的社会背景,真实还原了傅雷一家的人生际遇及命运起伏。
傅雷说,他给儿子写信有多种作用:“一、讨论艺术,二、激发青年人的感想,三、训练傅聪的文笔和思想,四、做一面‘忠实的镜子’。”书信传递着亲情、教导、牵挂与爱,傅雷以不厌其烦的“唠叨”和“说教”向儿子传达着做人的道理,处事的哲学,艺术上的感悟,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经验,由一个严父上升为慈父、导师、挚友,可谓伟大的中国式父亲典范。其中,做一面“忠实的镜子”、反思中共同成长是对笔者最大的感触。
二十一、二岁的傅聪,孤身在国外,盛名之下,身上少见有高知家庭背景下的高傲、骚动与叛逆,更多展现了谦虚好学、技艺高超、持重自律的青年钢琴家形象。其中,在更换恩师杰维维茨基老师的决策、国际肖邦钢琴音乐大赛遭遇不公正的情绪调整、与无能却纠缠不休的波兰同学关系处理、波兰官方及中国使馆住宿安排的协调沟通等重大事件中,彰显出特别沉稳、特别老练,特别有耐心和智慧,这不正是傅雷以已为镜、循循善诱的教育成果吗?
一、勇于自我剖析,积极鼓励孩子成长
孔子曰:“吾三省吾身”。反思、自省贯穿于傅雷教育孩子的全过程,这从多封家书可见一斑:“……我从你身上得到的教训恐怕不比你从我得到的少,尤其是近三年来,你不知使我对人生多生了几许深刻的体验,我从与你相处的过程中学得了忍耐,学到了说话的技巧,学到了把感情升华……”;“我不甘落后,还想事事、处处追上你们、了解你们,从你们那儿汲取新生命、新血液、新空气,同时也想竭力把我们的经验和冷静的理智,献给你们,做你们一支忠实的手杖!万一有一天,你们觉得我这根手杖是个累赘的时候,我会感觉到,我会销声匿迹,决不来绊你们的脚”;“几年之间我从你身上大大提高了自己、教育了自己。过去我在教育方面都是心肠好而手段不好,造成多少大大小小的不愉快;我从中对自己训练得更了解青年,更能帮助青年”;“人生做错了一件事,良心就永远不得安宁!真的,巴尔扎克说得好:有些罪过只能补赎,不能洗刷”。
平日一向对儿子严格教育的傅雷,当儿子远行时,时时回顾和反思以往的言行,有对自己收获与成长的喜悦,有对释放孩子压力的告白和解释,有对自我内心的忏悔和救赎。笔者回想起自我成长过程,自己内心开始进入成长的快车道,正是近年来学会与自己对话,注意对重要事情处理的总结和复盘,注重从人生长度去思考成败得失。
二、时时督促孩子,在戒骄戒躁上狠下功夫
为防止儿子夜郎自大,家书多次对傅聪作过以下类似提问:“别人对你的意见如何?是否与杰老师(带教老师)有出入?一般音乐界对你的批评又怎样?与老师的对照比较起来,你自己的结论怎样?请来信告知”。
为防止儿子盲目自信,家书在鼓励中督促提醒:“对自己父母,不用怕“自吹自捧”的嫌疑,只要同时分析一下弱点,把别人没说出而自己感觉到的短处也一起告诉我们。把自己思想写下来,比着光着脑中空想是大不同的。写下来需要正确精密的思想,所以写在纸上的自我检讨,格外深刻,对自己也印象深刻”。
一方面减轻孩子心理压力,一方面傅雷又苦口婆心:“要是你看我的信,总觉得有教训意味,仿佛父亲老做牧师似的;希望你从感情出发,体会我的苦心,并更要想到:只要是真理,是真切的教训,不论出之于父母或朋友之口,出之于熟人生人,都得接受”。
谆谆教诲中,傅聪在反思能力、谦虚心态持续强化,如一次回信中讲到:“若是一个自己不了解自己的人,那是够危险的;但我很明白自己,总感到悲哀,因为没有做到十全十美的地步;也许我永远不可能十全十美”。
对于父亲的苦心,傅聪完全听懂并已内化于心,其中有封回信:“爸爸来信口气,似乎总担心我往自高自大的路上去。其实我自己从来也没有丝毫宽容过,我的自我批评精神还是始终如一。我每次对自己的批评,并非说真是演奏得不好,但离开我的理想很远很高。”
常人皆知,年轻人取得一点成绩是最容易骄傲自满的,傅雷对此更是如临大敌,几乎在每封家书中都警示督促孩子保持谦虚、自警自励,并引导其反思不足、认清问题。正是这样平和谦虚的心态指引下,傅聪留学波兰一年半时间里,没有父母或他人的督促,每日练琴八小时以上,再忙再累,都必定补足训练,并在训练中揣摩和思考,技艺持续长进。在第一次参加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世界著名钢琴比赛之一)时,面对国际选手强将如云,一举夺得前三名的好成绩,比赛中虽遭遇不公,丝毫没有影响其随后的训练和比赛,在此后几年的留学生涯中,以实力屡屡摘得多项国际大赛的桂冠。
回顾自己儿时,一旦犯错,父亲必然有一次促膝常谈,有时还会有惩罚措施,自己由心生不满到渐渐理解和支持配合,细水常流式教育,也让自己养成了比同龄人更强的从错误中吸取教训的能力。
三、当好人生引路人,在重要人生问题上循循善诱
杰维茨基是傅聪在波兰留学期间最重要的恩师,对傅聪既严厉、又偏爱,然而,一年多学习之后,由于对其为人和某些技能认识上的问题,傅聪考虑更换老师,并计划了一整套流程,傅雷得知后,专门写去长信,其中讲到:“一个人要做一件事,事前必须考虑周详。尤其是想改弦易辙,丢开老路,换走新路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的理智做一个天平,把老路与新路放在两个盘里很精密的称过”。随信附上从正反两方面设定的13个问题,让傅聪一一比对分析作答。傅聪再三思虑,最后罢了换师的念头,从事后两年多的学习经历来看,没有换师是完全明智的选择。
对于可能影响自尊心问题,傅雷旁敲侧击,从自己身上说起:“我急躁的脾气,应当作为一面镜子,随时使你警惕。感情问题,务必要自己把握住,要坚定,要从大处远处着眼,要顾全局,不要单纯的逞一时之情,要极冷静,要顾到几个人的幸福,短视的软心往往会对人对己造成长时期的不必要的痛苦!”
对于处事技巧,傅雷鼓励中引导:”你有这么坚强的斗争性,我很高兴。但切勿急躁,妨碍目前的学习。以后要注意:坚持真理的时候必须注意讲话的方式、态度、语气、声调。要做到越有理由,态度越缓和,声音越柔和”。傅聪年纪轻可能未明事理却能遵照执行,少走了很多歪路,比如在随后留学期间,在协调波兰官方安排住宿房间时,傅聪明知对方不在理,却忍耐中努力沟通,一点一点争取自己的权利,成功地解决这项重要的生存基础。
傅雷提醒儿子“留学国外、身负盛名要特别注意持重”,他有封家书这样写道:“遇到极盛的事,必定要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格外郑重、危惧、戒备的感觉”,傅聪完全听明白了,他回信道:“成功决不会冲昏我的头脑,却常常使担忧。我知道自己是有能力的,自信我是有的,但我根底差,技巧上缺陷还很多,所知道的扎实的东西也少得很。”
生活矛盾处理是一个人基本的生存技能,高超的处理技巧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人生成败。这一点上,笔者对傅聪好生羡慕,回想起自己离家多年的生活经历,是一次次挫折和教训才让自己成长和成熟起来,很多都是以走歪路为代价的,如果自己也有一个像傅雷这样的引路人,人生必将是另外一种境界和状态。由此可见,傅雷的家庭教育对傅聪的健康快速成长意味着什么。
傅雷家书中,无论谈友情、艺术、人生,还是生活琐事,没有华丽的辞藻,有的是热烈而恬静、深刻而又朴素、智慧而又善良、微妙而又率直的当代文学艺术大师的形象跃然纸上,一个高尚人格的父亲形象直击心灵。
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说过:“未经自省的人生没有意义。”傅雷家庭的人生是经过反复咀嚼的,苦中有乐、回味无穷,父子在自省中共同成长,这不正是中国千万家长家庭教育的典范吗?
经典字句摘录:
1、关于治学
学问第一,艺术第一,真理第一,爱情第二。
为学中最重要的是“通”。“通”才能不拘泥、不迂腐、不酸、不八股;“通”才能培养气节、胸襟、目光。“通”才能成为大,不大不博,便有坐井观天的危险。
假如你能掀动听众的感情,使他们如醉如狂,哭笑无常,而你屹如泰山,像调动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一样不动声色,那才是你最大的成功,才是到了艺术与人生的最高境界。
但我相信,艺术家没有矛盾不会进步,不会演变,不会深入。解决一个矛盾,便是前进一步。
要有耐性,不要操之过急。越是心平气和,越有成绩。时时刻刻要承认自己是笨伯,不怕做笨功夫,那就不会期待太切,稍不进步就慌乱了。
天下事样样都要用痛苦去换来,都要从实践中学习。
2、关于人生
人生没有一桩幸福不是不要付代价的。
自己责备自己而没有行动表现,我是最不赞成的。
人一辈子都在高潮低潮中浮沉,唯有庸碌的人,生活才如死水一般。
人寿有限,精力也有限,要从长里着眼,马拉松赛跑才跑得好。
一个热情的人,尤其是青年,过火是免不了的;只要心地善良、正直,胸襟宽,能及时改正自己的判断,不固执己见,那就很好了。
3、关于为人处事
待人要谦虚,做事要严谨,礼仪要得体;遇困境不气馁,获大奖不骄傲;要有国家和民族的荣辱感,要有艺术、人格的尊严,做一个“德艺兼备、人格卓越的艺术家”。
理直也不要气壮,得理也要饶人。
谦虚是很重要的,要学习非谦虚不可,谦虚才是聪明人。
有些罪过只能补赎,不能洗刷。
既然生活在金钱世界里,就不能不好好的控制金钱,才不致为金钱所奴役。
一个成了名的艺术家,处处要当心,无意中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呢!也不要乱批评人家,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几句话千万要牢记,因为不了解你的人,常常会误会你骄傲自大,无缘无故的招来敌人。
注意说话,千万不要太主观,千万不要有说服人的态度,这是最犯忌的,只会给人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好像天下只有你看得清、看得准,理由都是你的。
4、关于成长
赤子便是不知道孤独的。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创造许多心灵的朋友。
辛酸的眼泪是培养你心灵的酒浆
一个人必须有地方发泄,才能做到对外面谨慎。
你对时间的安排,学业的安排,轻重的看法,缓急的分别,还不能有清楚明确的认识与实践。
人家对你的估价愈高,你的努力愈要加强。
目前最要紧的是时间安排得好:事情越忙,越需要掌握时间,要有规律,要处处经济;同时不能妨碍身心健康。
5、关于成败得失
得失成败尽量置之度外,只求竭尽所能,无愧于心。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作最坏的打算,抱最高的希望。
成就的大小、高低,是不在我们掌握之内的,一半靠人力,一半靠天天赋,但只要坚强,就不怕失败,不怕挫折,不怕打击,从此以后你可以孤军奋斗了。
多少迂回的路,多少痛苦,多少失意,多少挫折,换来你今日的成功!可见为了获得更大的成功,只有加倍努力。人生本是没穷没终点的马拉松赛跑,你的路程还长得呢:这不过是一个光辉的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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