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年冬,同乐镇公社召开万人大会,公社在广播里通知全体社员参加,动员群众移民搬迁支持国家建设,县长带领工作人员在台上作报告,要求五年内搬迁的搬迁,后靠的后靠,投亲靠友的投亲靠友,总之离河道高两百米内的同乐镇住户将离开原来居住地。
台下一窝蜂地炸开了锅,没有思想准备的民众手足无措。大方向是谁也更改不了的,只能遵循,只能在时间区间内完成搬迁任务,可是有谁愿意离开自己熟悉的家园,离开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想到国家,支持国家建设,只能舍小家!为大家!为国家!
大会在不很祥和的状况下结束,各村叮嘱生产队,队长通知到每个人,使每个人有心理准备,白纸黑字地把通知精神发放到各家各户,准备搬迁选址。
天甲山村经过骆常青代队长传达指示,贯彻精神,初步统计村民搬迁实施情况,绝大部分选择后靠,这方面谁也没有经验,但以家为单位谁都有作主的权力,重建家园谁都想择一块风水宝地,阳光充足,水源好,地平整,风来刮不到,雨来淋不着,田种不了,土地要近要肥沃,能保障基本生存生活,有了这一系列条件构成的风水宝地,淳朴的村民足以。
蓄水大坝在解放初期请外国专家设计筑坝,因各种因素放弃,当时国力不强,以人为本蛮干不下来,没有继续下去。如今迈入第六个五年计划,国家压缩其它项目,主攻水利建设,水泥,钢筋,配套设施一应俱全,下游浩浩荡荡开进筑坝队伍,打着中国水利八局的字样,作业面全面铺开,从京广线支线中列出一条专线,欲山开洞,欲水架桥,直达镰刀湾坝基,两岸在轰轰烈烈地进行基础设施施工。
天甲山到县城沿江而下,到了同乐镇有了客车,客车在三级公路上缓缓行驶,雨天泥浆溅向路两边,晴天尘土飞扬,路面坑坑洼洼似野狗啃过一般,从大坝经过,每次都有新变化,山里人没见过这么大阵势,看在眼里说不出个所以然。
同乐镇水位低,全镇五分之四将被淹没,后靠人多缺乏资源,只能异地搬迁,全县五六万人移民,后靠的不到一半,三万多人要从新安置,同乐镇将成为龙宫不复存在,天甲山暂时归县里直属,沿水位线划分施工,修环湖路,架桥铺路,大搞移民基础建设,后靠建房定位,搬迁选址考察。
天甲山的水位将淹没狗王谷,德意翻开那本通天通地的通书,选了日子,村里各家各户派出一人到山中共同选址,大家一致立推彩雪看地,邀她一起进山,她也不推诿,德意搀扶着彩雪,还特意砍了根竹子作拐杖,进入大山里,空气清新,直到往上爬不动才一起坐下来休息。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要把房子砌在一起,共进退,互照应,同发展,依然拧成一股绳。
德意四处看看,大树下灌木不多,乔木中藤蔓又少,他印象中似乎来过这里,反身走过几十米,他从密林中看见了那颗半边枫,那颗四面开阔的大枫树,抬头望去,南边枝杆叶已凋落,稀稀疏疏地挂着很多黑黑的枫果,光秃的枝杆被风吹过,唯有枫果摇摇欲坠,才显出风的存在;北边枝叶还很茂盛,风吹过叶片,前后翻转,相互婆娑,发出风的呼啸,叶的摩擦。他用手指向半边枫,大家不顾休息,走到枫树下,继续休息,对那棵树品头论足,从根部布满薜荔藤蔓到南枝北叶。
过了好一段时间,时已正午,当彩雪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双手打开,面对苍天,双目紧闭,突然眼睛圆睁,挪了挪步伐,面朝东南,一声“好”脱口而出,“左青龙,右白虎,前玄武,后朱雀,二十八星宿,就这里”,大家随声音看向彩雪,一一模仿着她的动作看向前方,前面除了几颗乔木不规则地纵在眼前,看起来十分开阔,以枫树为凭,退向原休息点三四十米,地势稍平,把锄头挖了挖,石块不多,泥呈红色,彩雪低头看看,又抬头望望,再次打开双手,人体似坐标,点位两点都很好,都不用,不舍,取两点中,决断点位,朝向。
几个年青人将眼前障碍物清除,砍倒十几根树木,削了根笔直而尖的木棒,随手把木棒作桩打入彩雪选的地方,将早已准备的红布缴在木棒顶端,德意授意下杀雄鸡绕基桩三圈,焚香烧纸,祭祀一番,鞭炮响彻山谷。
这个基桩点定下来,接下来就定公屋,以基桩平进七米打一个桩为喜梁下,再进八米为神龛点,站在中心点七为地,八通九,九为天;当时彩雪踩到的点挖了个坑,从溪水中找了块漂亮的磬石作为“泰山石敢当”埋入地下,以泰山石敢当为中心,左右五米六,取中五米六,左右耳房各二米八,门高二米八八,宽二米一,大门半边见光一米零五宽,喜梁高六米三七,顶高八米七,这些数字对应鲁班口诀,都是吉祥数,把打基基点一一作记号。
选址定好调,由县里派队伍专门施工,由于交通不便,施工队伍办起砖瓦窑,石灰窑,专门针对砖瓦房,木料在建房处到处有,只要能做动用的材料不管什么树即砍即用,打好帐篷,将队伍安顿下来。砂石要到狗王谷瀑布下採捞,路途略远,但也别无选择。
常青接到上级指示,从河面垂直高度两百米内将成材林全部砍伐,召集林场旧部砍木材,堆积在河岸边。未成材的森林让它自生自灭,树木材料品种多样而杂,缴木排已不适应当时河道,木材交国家,队上挣点人工费。
第二年端阳刚过,于是把浮力轻的杂木捆绑在浮力大的杉木上,放入水中,漂流而下,江面似漂浮的鸭子顺流而下,由国家木材厂收集。利用水的浮力漂流的木材当地叫“甩木材,甩筒子”,十几个人沿江搜索搁浅的木材,直到收集木材的水运站。
移民点的房屋常青和德意在监管,常青的主要职责是公社农技站,监督移民砌房的重责几乎落在德意身上,德意早出晚归,单位上人一样,冬天不论霜雪,春天不论风雨,腰系柴刀,手握拐杖,有时背或戴个斗笠,有时扛把锄头上下山。山上并没有路,德意几个月走下来,不仅有路,而且滑光。
砌房材料俱全后,村里户主根据人口占地多少丈量划分砌房土地。山体已整平,公屋打地基,全村各户到移民点动土,不几天,公屋地基确定,竖大门,各户又上来帮忙。
竖大门用两根大杉木,固定两点,前面点在泰山石敢当处,七米处扎红;后面点以西祖神龛为准,八米处系彩,砌房老师傅架大门,待大门竖定,朝向确定,先把泰山石敢当这根树向大门倒下,再把西祖神龛的树向大门倒下,按前左后右压在大门框上,门楣上穿两门墩固定,用八卦乾坤符号刻面,两块红布遮盖,门墩间挂块水银镜,镜反面抹层桐油。
一切安排就绪绪,大门前一米摆香案,承酒水三鲜,奉五谷,祈祷人财两旺,五谷丰登,焚纸点香,杀鸡敬天,放炮畏地,从始天甲山移民后靠有了新居定,彩雪听到竖大门顺利,感受到要搬家的日子越来越近,虽然搬家,上面安置,心里还是有点不舍,大家要求她给移民点取名,她想起离旧屋搬新居,逐把移民点叫“家天下”,“家”十画,有家的地方圆满,满足,安心。
家天下移民点隔三差五请德意帮忙,凡碰上居家大门,楼层高度,进身深浅,耳房开门,房屋采光,都要参考德意的意思,经过一年多的建设完工,大的框架完成,附属工程各户自理。
移民点建设好,大家想急于住进新房,砌厨房,挖厕所,建杂房,附属工程好一通建设,才发现完全靠劳力搬家是件艰难而浩大的工程。村里组织开会,集体修一条简易拖拉机路到家天下,有人主张缴木排带上家什随水而上,更有人提议用缴索运送,作为当时后面两条不现实,选择修路可靠,划好线路,说干就干。
经过个多月修垫拖拉机路,路呈初形,叫来村里几位强壮劳力,把拖拉机霸蛮抬到新路上,试路在推推拉拉中进行,路面不平处修修补补,最是Z字大弯处,上坡还顺溜,下坡时幅度小,拖拉机一个跟斗翻在路下,好在树木阻挡没发生大事情,几位壮汉重新把拖拉机抬的抬,扶的扶到路面,翻的次数多了,每次要召人去扶,村里人把拖拉机取了个特别的名字“手扶拖拉机”。
家天下的这个冬季以山后开荒为主,砍伐杂木,砍开火路,集体烧山,分土到户,把土地按人口多少划分。近前的土地按房前屋后分开,种植家庭必需的瓜果蔬菜,大家齐心合力,事情在祥和中渐进。
大年过完,天甲山依旧和从前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半点改变,要说有改变就是多了个家天下,开垦土地是第一要务,先种植什么成了家天下的大问题,经济作物肯定是经济作物,但什么经济作物适应这块土地繁衍生息呢?全村没人敢拿主意,通过移民办,移民办无法精准提供项目,使移民户包成功,包效益好,包能解决生活问题。
万事开头难,可谁也开不了这个头,大家有困难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彩雪,可彩雪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天天听广播,想从广播的信息中得到某种启发。她号召大家不急,先把土开好,定好项目再下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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