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帆齐商学院

那天，他和老伙计一起看戏去了。

邻村一个99岁的老人过生日，儿孙们知道她最爱听豫剧，就为她请了一班戏班子。

听人说，是花了大价钱请的省里剧团，要唱三天三夜来庆祝老寿星的生日。

因为是省里来的豫剧团，唱得特别出彩。方圆几个村里的老人都来了。

那个老寿星，坐在戏场儿里最中间，不靠前也不靠后，位置绝佳。

上午一场戏，下午一场，晚上一场，三天下来刚好九场，这个数字非常好，预示着老人健康长寿，永永久久。

他今年也八十九岁了，邻村的锣鼓喧天的动静，震着了他的耳朵。向人一打听，原来是邻村有戏，他就叫上九十三的老伙计，俩人一起去看戏。

他俩走在路上，嘴里说着那些老戏目，还有那些唱戏唱得非常好的老戏骨。

说得很是起劲儿满面红光，说得有声有色，说得步履轻盈。

前面几个小孩子，跑着热闹着，跟着几个老头儿老太太也去看戏。

这群小毛孩子，可不是那省心的东西。跑着打闹着，大声叫喊着，你追我赶，填火眼子。要是重重摔一跤，这水泥地上可够他疼半天，有可能哭爹叫妈不起来。

想到这儿，他大声吓唬他们：小子，慢点儿！要是摔了，牙齿会摔掉吃不成肉了！

没想到，一个调皮的泼辣小东西竟然对他说：

太爷爷，你招呼好自己吧，脚下一崴，你的魂灵儿都没了！

说完，赶紧跑远，因为他爷爷要过来揍他。

戏场子是在村子的西南角，一个打麦场地里，很大的一块儿空地。

台子上面写着省豫剧青年团，名气很大，听声音就知道功底儿不错。但是，这么大的一个场地，看戏的人没有多少。

虽然三里五村的老人都来了，场地也没坐一半儿。

在这秋天里，又不逢年过节，没有啥闲人。除了老头儿老婆儿们，还有来回跑动的小孩儿外，几乎没有啥年轻人。

中年男女，更是没有一个。这年头，那些人，谁还听戏？有空儿了躺床上看电视、刷手机，也不会来这里受罪。

他和老伙计找了前面一个空地儿，把自己掂的一个蚂虾小凳子伸开，坐下来开始听戏。

五女拜寿，听得津津有味！

别看他已经八十九岁了，眼不花耳不聋，还没有三高，身体好着呢。

每年，儿子闺女都带他去体检。检查报告上的数字，他也看了，也听医生说了。别看那些字小，模模糊糊能猜到。

血压是150，医生说，这个数字对于年轻人来说，有点儿高，但是他年纪大了，这也正常。

血脂、血糖都不高。他说平常有时候感觉头会晕。医生说，可能那会儿血压高点儿，注意多休息，多吃一些青菜，饮食注意一些，没事儿了，别光坐着，走走转转，锻炼锻炼就没啥事儿了。

儿女们都是寻常百姓家，都是常年劳作，日子过得也可以，手头不多也不少，有吃有喝，叫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为了不给儿女添麻烦，不让有一天自己躺床上让人伺候，也为了自己身体健康活过百岁，每天早上起来，他就出去锻炼。

媳妇给他打一碗鸡蛋茶，一喝，就出大门，顺着村子北边的一条小路，转悠去了。

他常年都不和药打交道，头疼发热了，睡一觉，熬几天就好了。

平常，他爱吃绿豆汤面条，爱喝红薯小米稀饭。粗茶淡饭，吃喝后，肚子舒服，浑身舒坦，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那些肥鸡子大鱼，他都不爱吃。最多吃一些牛肉和羊肉。

村里很多人都说，像他这样的身体，活到一百岁没一点儿问题。

大家当面夸他，对他翘起大拇指，他摆摆手谦虚的说：

不中了，老了，没有以前有力气了。

以前，掂着锄头，一气儿能锄大半亩地。身体困了，站起来捏捏腰，过一会儿就好了。

现在呢？掂着锄头，干不了几下，就感觉力不从心了。

说得人哈哈大笑：老爷子，你得不跟二三十岁的时候比呢？

那时候，你扛起一装麦都进城卖去了，现在，你再扛扛试试？您老想打破吉尼斯世界纪录里吧？

说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台子上唱得非常热闹，他兴致满满。心里想着：明年，自己生日了，也唱它三天！

不用儿女的钱，自己手里有。

这些年，每逢自己过生儿，过年，儿女们都给钱。还有自己每年都有补贴的钱，老伴儿走的时候，见的份子钱，儿子媳妇都不要，都在他手里存着呢。

平常，吃喝拉撒都是儿子掏钱，他花不上钱。

看那老寿星，坐在场地中间最好的位置，那个罗圈椅坐上去很舒服自在，到时候，让闺女给买一个，自己也坐坐。

这蚂虾小凳子，坐时间短还行，时间一长，就有点儿咛声吊语了。

这场戏一直唱到中午12点，演员们谢幕后，他坐着还没有站起来。

看着五颜六色的布条随风飘动的舞台，他恍惚感觉，这戏台子就是为他的生儿搭建的。

他下定决心，明年自己九十大寿，把自己手里钱拿出来，也唱他三天三夜！

老伙计叫他了，他才醒悟过来，笑了笑，掂起小凳子回家。

走着俩人讨论着看戏的内容，还有那些精彩的唱词，不由得还哼哼两句，以示自己的高兴。

说着说着，他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了。老伙计点头叫好！

老伙计，明年春上，我跟着你帮光，能看几天大戏了！

给你儿子说说，一定要请咱们省里的剧团，人家唱得实在太好了！

老伙计的话，让他高兴的忘乎所以了，直接说出来自己有钱，不让儿女掏钱。

俩人说到兴奋处，忘记了红绿灯的路口。

突然，一声卡车长鸣，吓了他们一大跳！

可是俩人已经走到路中间，红灯亮起来了，卡车马上过来了，赶紧快走几步！

危险来的时候，谁也没了防备之心，因为心有点儿慌了，忘记了年龄，小跑起来。

刚过来红绿灯，可能他用力太猛。一下子摔到了！

真的老了啊，骨头头儿脆了！这一摔到在水泥地上，好半天都没有起来。

最后，他试模着坐起来，老伙计关心问他怎样，他好像有些迷糊了，眼神都有些迷离了。

老伙计帮他站起来，他的脸上的表情，已经没了神采，迷迷瞪瞪的。跟他说话，他看看，嗯都不嗯一声。

回到家，他就睡下了。

这一睡，再也没有起来。

半夜里，他一个人悄悄走了，跟前没有一个人。

第二天，儿子叫他起来吃饭，才发现他已经走了。

闺女来了，大哭起来，不相信身体那么好的爹，说走就走了！

后来，她找自己村里的半仙儿看看，爹到底是咋回事儿。

那个老头儿看这事儿很准，三里五村很出名儿。他拿几根火柴棒，用一根小细棍儿在地上画了画，摆了摆，数了数。思考了一下说：

你爹死之前摔了一跤，摔那一下，他的魂灵儿就已经飘走了。那是他的灾，要是能躲过去，他活到一百多岁呢。

一听半仙儿说，闺女哭起来：都怪我们，没有照顾好他。要是跟前有我们几个陪着，他就不会出事儿，就不会死了啊！

半仙儿摇摇头：现在的人，看小孩儿陪他们玩儿，非常上心。

整天陪伴老人，关心他们的有几个？

树欲动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明白了，也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