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掉进了地狱里,但我不该来这儿。如果有人愿意听,一定会相信,因为我讲的句句真实。
我家院子里有许多屋子,有一间最为昏暗,阳光永远也进不去,我想这是当初建房子的失败之处。可母亲偏偏喜欢这间屋子。
母亲躺在硬木板大床上,盖的厚被子或许是暗红色,屋子里有灯,她不打开。
她在夜里睡下,天一黑她就睡觉,她常说早睡的人不生病,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十分自豪。我的小妹跟她一起睡,小妹只有三岁,头发短的跟男孩似的,问她,她就说头发长多热啊,一边说,一边注意妈妈的脸色。
母亲在临近中午醒来,那时太阳把整个院子照得发光,但她们的屋子还是昏暗。母亲就抱怨这里太黑太冷了,一开始抱怨就停不下来。我决不敢说:“那你换个屋子呗。”,因为她不但听不进去,还要吵得更响。
小妹和母亲很像,而我简直不像她的孩子,母亲决定好好培养她,把自己所知道的道理交给她。有时候,母亲比小妹醒的早,她就捉弄小妹,叫醒她,在床上做游戏,什么样的游戏我都听过,大多是关于教育她不要倒剩饭菜,不要浪费钱。当我经过她们的门前,里面就传来小妹的笑声和痛哭。
她们在吵架,我说不上来究竟是因为什么,我往往听了很久,却不知道她们想说什么,“我今天要不打死你……”“你说你气不气人?”“不听话总有一天……”,她们玩着游戏,就吵起来了。
我在自己的屋子里写作业时,听见母亲大喊我的名字,一旦如此,不管我多么快跑过去,她都要先问我耳朵是不是聋了,是不是听不见。我表示反对,她就狠狠瞪我一眼,她的眼睛像蜘蛛一样,使人不假思索地恐惧。
“现在就这么不听话,等我老了还不天天盼我死。”她冷笑。
我老是想还嘴,怎么也止不住,直到最后,她才想起叫我来是干什么。
“我得吃饭了。“她说。
“我也该吃饭了。“小妹在一旁嘻嘻的笑。
我把早饭给她们吃,可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很久之前曾说过睡懒觉不好,自那之后,母亲就常在我面前说,“自然醒最健康。知不知道?”
父亲和朋友在喝酒。我父亲在做事上不算聪明,但好处是从不犟嘴,母亲数落他,他都能装作听的样子,我的母亲很满意。
唯有一件事,父亲决不服从,母亲也不让步。父亲喜欢喝酒,带朋友回家来坐在客厅里。他们大声玩着扑克牌,大笑,都吵得母亲头痛。
父亲喝完酒像变了个人,他开始说话,说起来没完。他在母亲的屋子里,和她吵架,报复她平时的专横。他们从下午吵到深夜,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摔碎,小妹在床上哭得晕过去。
母亲叫我过来,她的脸完全藏在黑暗里,神秘兮兮地说,她头疼的要命,想吃一些新鲜的生菜。
“你现在去隔壁的菜园里给我摘些来。他们今天下午刚走。”她说。
这绝不是她头疼的缘故,她惦记那个菜园很久了,两年前她就嚷嚷着要自己种一片菜园,结果她只是听着别人收获的歌声,恨得把牙齿咬的嘎嘣响。
正值深夜,天上都是乌云。我翻过邻居的墙壁,黑暗中被墙头的玻璃割破了手掌。我在菜园里面摸索,寻找生菜,只不过我先摸到了一个冰凉光滑的东西,它在我的手臂上留下刺穿的疼痛。我尖叫着退后,逃回家里。
“那是蛇。”母亲兴奋地说。“你看到它的头是三角形的还是圆形?”
“不知道,”
“三角形的有毒,但圆形的没事,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听话。”小妹在梦里说。
我不知为何感到恶心,好像脑袋里灌满了水银,从来没有过的事,我当即吐了起来,最后吐出心脏。忽然我变得轻盈,我看到自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越升越高,穿过天花板,升到空中。我的视线透过屋顶,一只巨大的蜘蛛盘踞在床上,它的眼睛令人不假思索的恐惧,蜘蛛网遍布整个院子。但随着我的上升,那种恐惧和恶心都渐渐消灭,我感到无比快乐,我将步入永恒的天堂。
突然我停下了,在即将穿过乌云的一刻,天色已经发白,在地上,父亲和母亲把我干瘪的尸体抬进小木柜里。
他们在屋子里摆了一尊雕像,和香炉,他们在坛上烧香,把馒头摆在我的坟墓前,小妹在那儿发呆。
“要烧香,献祭,”母亲说, “唉,死后好好享福,多给他烧点纸钱。”
“还有你,你应该哭的响一点。”她瞪着小妹,直到她被吓哭。
我正琢磨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看见那香的烟,和纸钱的烟气一同升到我眼前,像大毒蛇缠住我,拖着我,一步步拉进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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