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政府的官,姓钱。
儿子的婚期马上就要到了,要搁以前,这是大捞一把的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收受下属的礼金,对于爱财如命的老钱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可是,老钱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打虎拍蝇的风声太紧了,他不敢冒险。
到嘴的肥肉,只能看不能吃,他夜不能寐,眼也痒,心也痒,手更痒。
钱太太担心丈夫憋出毛病来,于是帮着冥思苦想,终于在某一天的晚上想到了办法。她神秘兮兮地凑近老钱说:“咱呀,婚礼照办,彩礼照收,完事,咱再把钱上交组织……”
老钱一时没听懂,问:“收了又交,狐狸没打着,自己惹一身骚,我们图个啥?”
钱太太用食指戳了一下老钱的额头:“榆木疙瘩,谁让你全交了?我们只把那些靠不住的,送的少的交上去,其余的都留下,谁会知道我们没有全交?我们收了彩礼,又保住了名声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老钱的心里一下亮堂起来,高兴地在太太的老脸上亲了一口,夸奖道:“还是我老婆高!”
之后,老钱坦然了,逢人便说:“我家儿子要结婚了,但是按照上面的规定,不办酒席,不收彩礼,请大家多多包涵……”
历朝历代的官儿比猴子都精,很多时候领导的话要反着听。
送礼的下属们悄悄登门,络绎不绝。老钱躲起来,全是太太接待。
每来一位送礼的,钱太太就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一笔:大富贵公司,5万;金富豪公司6万……
最后算下来竟然有四百多万。
老钱从里面抽出4万多,装进一个袋子里。
第二天,他推开纪委办公室,一脸愧疚地说:“我愧对组织多年来对我的培养,由于对家属约束不严,老婆趁我不在,收了4万多元彩礼,现在上交,请组织上处理。”
“钱不是你收的,现在又上交了,回去好好教育你老婆,以后注意……”
老钱表面上点头称是,可内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这天晚上,老钱兴致极好,他主动提出和太太亲热,并且还重温了很多年轻时的高难动作。
他们疲惫极了,很快屋里响起了鼾声。
月亮事不关己地高高挂起,世界呈现出一片带着倦意的寂静。
可能是老钱的鼾声太响了,钱太太醒了,然后再也睡不着了。迷迷糊糊中,她隐约听到家里有响动。
她推了推老钱。
“干什么?”
“你去各个房间看看。”
“怎么了?”
“我担心家里进了人。”
自从当上官之后,老钱变得谨小慎微,他不敢怠慢,披衣下床。
钱太太在卧室里竖起耳朵听。
老钱打开一扇扇房门,按下开关:“咔吧,咔吧……”
突然,老钱没声音了,过了片刻,钱太太听见他大喝一声:“谁?”
钱太太吓得一哆嗦,急忙下地追了出去。
书房里的灯亮得刺眼。
老钱像木头人一样,死死地盯着落地窗帘。
钱太太的目光跟着扫过去,窗帘下露出一双皮鞋,那鞋破旧而陌生,显然不是自己家的。
钱太太的心一下就悬空了,她恐惧地看了看老钱。
老钱的口气依然严厉:“你到底是谁?快出来!”
那个人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老钱突然想起了什么,颤声问道:“你莫非是……王三?”
好像一下对上了暗号,窗帘后的人说话了:“是。”那声音听上去怪怪的,好像在刻意掩饰着什么。
“你为什么躲在后面?”
对方的语调变得更低了:“因为,我是个疯子……”
酒喝多了的人从来不说自己醉了,脑子得了病的人会说自己是疯子吗?
“你来干什么?”老钱的口气里露出了紧张。
“算账!”
“什么账?”
“我们俩之间的账!”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老钱由紧张变成了愧疚,愧疚过后是深深的恐惧。
事情发生在两年前,当时王三还是金水煤矿矿长。
他没什么文化,初中都没毕业,可是却总出现在县领导的家里。在这片地界上,他能呼风唤雨。
但是有一件事,把他难住了。
国家以雷霆手段抓环保,很多煤矿干不下去了,金水煤矿也在其列。
这事归贾局长管。
贾局长名叫贾成,为官清廉,看不惯王三这种人,取缔金水煤矿之心已决。
金钱、美女……王三想尽了办法,贾成不为所动。
看此路不通,王三又另辟蹊径,通过关系,结识了老钱。
二人在一家小酒馆见面。
很多密谋都发生在酒馆里。
包间很小,灯光昏黄,王三与老钱隔着烟雾对望。
二人的心思都不在吃饭上,菜没怎么动,酒已经见了底。脸色变得红润,舌头有些短,可是说话再也没什么顾忌了。
“王老板,我只是贾成的副手,副职在很多单位都是摆设,煤矿牌照的事,我怕是帮不了你。”
“如果我不是为了拿下牌照呢?”
“那,你是?……”
“我想拿下贾成!”
老钱迷茫的双眼一下变得明亮起来。他与贾成的年龄相仿,如果贾成不下来,他永远上不去。
“你想到拿下他的办法了?”
“如果想到了,我还找你做什么?”
“我能力实在有限……”
“我当然知道副职没有实权,但是你们副职最清楚正职的软肋,你只要告诉我贾成的软肋就好。”
老钱陷入长久的沉思,最后缓缓地开口:“贾成以清官自居,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在家尽孝,为单位尽职。这是他最大的优点,可是一个人的优点往往也是他最大的缺陷,我们就从亲情入手……”
二人的密谋进入实质、进入细节。
最后两只大手在浓重的烟雾中紧紧握在了一起。
“老钱你放心,贾成下台后,你如何上位由我去县里运作。”
老钱投桃报李:“如果我上位,第一件事就是给你的煤矿发牌照。”
一笔见不得人的交易达成了,很多人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开始发生惊天逆转。
某天,贾成正在家里看电视,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贾成走过去,隔着猫眼一看,不认识。平时给他送礼的很多,他都拒之门外。于是谨慎地问:“你是谁?”
“表舅,我是雷子,乡下老家的穷亲戚。”
来人故意加重了“穷”字的发音,一语戳中贾成软肋,如果没有这个字,贾成可能还会考虑是否让来人进屋,可是有了这个“穷”字,他就很难拒绝了。
从老家来的穷亲戚,来看当官儿的表舅,你连门都不让进?以后还怎么有脸回乡?
进门后,雷子说了很多自己母亲小时候被贾成照顾的事,说着说着雷子竟然流下了眼泪。
贾成对于这些事,没有一点印象,可是又不好当面否认。“当官忘记穷亲戚”这个恶名他可承受不起。
贾成陪着笑脸,热情款待。
走时,雷子说:“表舅,这是我妈特意给您带的老家土特产,不嫌弃的话就留下。”
话说到这个份上,贾成没有丝毫拒绝的余地。
正是这两箱土特产,断送了贾成的仕途。箱子的夹层里藏着巨额现金!
贾成锒铛入狱。
抓捕贾成那天,全城轰动,谁也想不到,一个清官,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贾成老婆当场就哭得昏死过去,二十岁的儿子则站在窗前,双眼猩红,一言不发。
之后,听说贾成这个儿子出家当了和尚。
老钱顺利扶正,接替贾成当上了单位的一把手。
按照事先老钱与王三的计划,老钱上位后,应该帮助王三把金水煤矿的牌照发下来,让煤矿继续正常营业。
可是,他们低估了办案人员的能力。
给贾成送礼的“亲戚”是个乡下普通百姓,哪里来的巨款?
顺藤摸瓜,牵出了王三。
王三也进去了。
老钱变成最大赢家,知道事情底细的人先后成为了阶下囚,他巴不得有这样一个结局。
之前答应王三的事也懒得去管,眼瞅着金水煤矿自生自灭。
再说王三,被抓进监狱之后,可能是受刺激太大,竟然疯了,前不久他被保外就医。
他出来后,天天夜里像幽灵一样,在县里几个头头脑脑家的楼下游荡……
今晚他摸进了老钱的家里,看来他之前的疯病是装出来的,这是早有预谋,有备而来。甚至,老钱怀疑王三的身上绑着炸药。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有话好好说,你千万不要乱来啊!”老钱的声音都颤抖了。
“我还能再信你吗?今天我只要你的命!”
钱太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张嘴好像要说什么,老钱却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猛的抄起书房的椅子朝窗帘砸去……
“砰……啊……”
窗帘晃动了几下,停下来,那双脚尖不见了。
房子里鸦雀无声,老钱和太太互相对视了一下,都没有动。
又过了一会儿,老钱才走上前,猛地拉开了窗帘。
窗帘后什么都没有,只有窗户敞开着。
老钱从窗子朝下张望,看见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卧在楼下的水泥地上!
刑警队的人很快赶到了。
经辨认,死者正是王三。
他全身上下血肉模糊,脑腔出血,胸腔出血,腹腔出血……
明晃晃的手电光凌乱地在小区里照射。
一个警察拍了照片,另一个法医在仔细检查尸体,还有两个警察在勘察现场。
王三的脚上穿着一只皮鞋,另一只摔出了几米远,正是老钱夫妻在窗帘下看到的那双旧皮鞋!
警方在楼房外的水管上,发现了攀爬的痕迹,由于戴着手套,没有留下指纹。从那个水管可以爬进老钱家的书房。
警方又在老钱的书房里,发现了王三穿的那双皮鞋的脚印……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王三是从老钱家掉下去摔死的。
尸体被运走了,警察也离开了。
这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细心的钱太太发现儿子结婚用来记账的那个小本子不见了!
钱太太急忙叫来老钱,老钱瞬间傻了。
在接下来的调查中,警察从王三的身上发现了那个账本,然后还在他身上发现有椅子砸伤的痕迹。
老钱终于浮出了水面,他以收受巨额财物、故意杀人罪判处了死刑。
案子似乎完美告破,无懈可击。
行刑那天,万人空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个和尚,他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天晚上,当老钱夫妻和窗帘后面王三说话的时候,其实王三早已经死了。
窗帘后面藏着的正是这个和尚,贾成的儿子!
贾成被捕前,把一切都告诉了儿子。儿子出家是假,在寺庙里练武是真。他时时刻刻不忘给父亲报仇,每晚他都会来老钱楼下观察,寻找一切机会。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天深夜,疯子王三不慎从小区的假山上掉下来摔死,那个位置正好在老钱家的楼下,和尚瞬间有了主意,他要把王三的死嫁祸到老钱身上。
他戴着手套,穿着那双旧皮鞋,爬进了老钱家……
他本想冒充王三,激怒老钱出手,然后逃走,造成老钱杀害王三的假象,没想到,进了老钱家之后,竟然有意外收获,发现了那个账本。
老钱砸过椅子的瞬间,他一闪身顺窗户下了楼,然后把账本塞进王三的衣服里……
小城很快又恢复了宁静,在城外的一座寺庙里,一个年轻的和尚,他面目沉静,正在香火缭绕中拨拉着佛珠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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