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一位有意思的诗人,罗隐。
从小就聪敏,写诗属文皆擅长,另外书法也写得好极,能助苌凤取高价。不过可惜,生于晚唐,晚唐动荡约七十载,宦官得势,武宗宣宗妄想升仙,继而王仙芝起义,黄巢起义,僖宗逃难赐朱绂,最终朱温夺位,五代十国开始。生于乱世,罗隐差不多也漂泊七十余载,其中况味,凄楚难当。
他写“十二三年就试期,五湖烟月奈相逢”,一个奈字,写尽十四年考试榜上无名的失落苍凉,如浓云漫卷,始终不得见月明。也因此改罗璜为罗隐,适时38岁。
罗隐的诗很有意思,写景,写喜怒哀乐,但最终基本都回到自己。最出名的是这句“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有人觉得这诗意为功名利禄如尘土、似浮云,有人觉得是为他人做衣裳的空欢喜。我也觉得是后者,是披星戴月而“到头禾黍属他人”。人们常说仕途坎坷,愁思满腹,诗情便会喷薄而出,但论动荡年代的沉浮与昏暗,怕是诗不敌愁多。罗隐自遣“得即高歌失即休”,但十二光景重回钟陵又遇云英时,又言“我未成名君未家,可能俱是不如人?”让人同情又想笑,俱是不如人,倒是大家都会诘问自己之词,细品又觉得颓唐之情不尽,愤世嫉俗之意悠悠。
他写西施,问“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鲁迅先生说“向来男性作者,大抵将败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这真是一钱不值没有出息的男人”。即便在metoo背景下的今天,觉得妹喜亡夏,妲己误殷,陈丽华沼陈的人不在少数,相信昭君出塞能安汉,木兰从军可保隋的人也繁多。而罗隐作为一个晚唐时期的诗人,却明白“女宠虽自古为患,而地道无成,其过终在男子”,毕竟“吴王事事须误国”,西施是不是盛宠六宫且要另说。
罗隐一生漂泊,传食诸侯,因人成事,好不容易有个丞相郑畋的女儿喜欢他的诗文,爱慕于他,差不多就相当于对各大写手太太的爱。这爱还没开始,郑畋的女儿就不念想他了,主要由于他女儿看到罗隐“迂寝”之状,说白了,就是嫌他丑。不论情知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的我觉得只有杜丽娘了。郑畋他女儿也真有趣,喜好分明。当然了,罗隐以诗投丞相也不是为了娶他女儿,他可能都不知道这小姑娘心思,毕竟一心要搞仕途。
仕途搞不顺,看雪,担心房梁断了,去路阻塞;看泉,想着恨似烟花,百尺风帆两行泪;看月,觉得嫦娥应惆怅,在倚栏哭泣;看到万物复苏的春天,他叹林莺多事谩语,边雁薄情不回头……言辞讥讽,无论桃花杏花金钱花,牡丹冬梅秋菊,还是院后竹林,河边杨柳枝,荣枯不异世上人。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罗隐描绘都极细致,《诗举要》评罗隐诗“写景极佳,而意极沉郁,是谓神行”。千言万语,不离其身,大抵是因为罗隐安生日子也没过过几天。晚唐就像一个垂暮之人,摇摇晃晃,罗隐写社会现实,写归隐之心,写自身失意愤懑,失落苍凉,如藤之缠树,缭绕不去。放在时代背景下看罗诗,让人生出浮翳遮目,美玉蒙尘的喟叹。
在这种境遇下,倘若“亲朋无一字”,“凭轩涕泗流”是免不了的。好在罗隐的池州父老爱戴,窦刺史恩重,更有好友杜荀鹤。王子猷想见戴安道,乘兴而来,虽说兴尽而返,不必见戴,但若是见了戴安道,白雪试新茶,又或青梅煮酒,又或棋逢敌手到深更,更是锦上添花添佳话。而杜荀鹤有天想见罗隐,骑着小毛驴便去了,谁知到了迴驴岭遇到了罗隐,原来罗隐也巴巴地骑着毛驴来见他,这迴驴岭就是因为他俩得的名。虽说没有皎然雪景相衬,但罗隐和杜荀鹤的友情还是让人羡慕的,乱世之中,得一友人,无异于千金。
当然,罗隐也还是有人赏识的。钱鏐爱其才,赐予无数东西,罗隐从掌书记升至著作郎,后转司勋郎中,年岁已大,但也算宝刀露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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