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泸沽湖

遥远的泸沽湖

遥远的泸沽湖

冯剑华

遥远的泸沽湖

没有朝圣者般的虔诚，你不要到这里来；

没有长途跋涉的脚力，你不要到这里来；

惧怕高峻凶险的山路，你不要到这里来；

泸沽湖，拒绝轻薄的亲近和虚浮的喧嚣。

遥远的泸沽湖

        你吹过了苍山的风，你沐过了洱海的浪，你领教过了玉龙雪山的凛凛寒气，你胆颤心惊地匍匐过了那直把金沙江逼作一缕细线的云中之路，泸沽湖，才会为你撩开她那神秘的面纱。

遥远的泸沽湖

        这便是泸沽湖了，这便是你心仪已久的高冷之美。

    只一眼，你便被泸沽湖醉倒了。

    只一眼，你便被泸沽湖攫住了整个灵魂。

遥远的泸沽湖

        醉倒你攫住你的，是泸沽湖那超凡脱俗的安详静谧，是泸沽湖那一尘不染的清亮洁净。未经任何尘世污染的泸沽湖澄澈碧透，穿过湖水，你可以历数水下十几米处悠闲来去的小鱼。洁白的雪山、苍绿的松林、摩梭村寨那童话世界般棕色的木刻楞房屋，还有郁黑的核桃树，白色的玛尼堆和橘红杏黄色的经幡，倒映在碧蓝的湖面上，朦胧而又迷离。黑色、白色、麻色的野鸭大雁，伴着摩梭人的独木舟，静静滑过……

遥远的泸沽湖

        恍惚间，你仿佛置身于东山魁夷的画中了，你仿佛置身于如幻的梦境了。

        你不是东山魁夷的画中人，你却真的是来到了一个梦一般的地方。

遥远的泸沽湖

        是因为迷恋于泸沽湖的美丽安详吧，是因为沉醉于泸沽湖的超凡出世吧，沧桑满身的历史老人在这里停下了脚步，泸沽湖便凝固成为人类社会进化的一株银杏树――沿湖而居的摩梭人，至今保留着母系氏族社会的习俗。

遥远的泸沽湖

泸沽湖，是一个纯静的女儿国。

泸沽湖，是一个千年不醒的梦。

遥远的泸沽湖

        绕过村头的玛尼堆，经过湖边那棵百年的老核桃树，你便进入了摩梭人聚居的村寨。

遥远的泸沽湖

        那整棵整棵的圆木叠成了墙，整块整块的木板搭成了顶的木刻楞房屋，便是摩梭人居住的地方了。屋顶上，那在高原的风中摆动的写满经文的红绿小旗，是在为不识字的摩梭老阿妈念经诵佛呢。院子里那棵裹着红布条的，是摩梭人家的神树，保佑着她一家平安吉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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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那童话王国里才有的木刻楞房屋去吧，走进摩梭人家去吧，走进去，你便成了摩梭人家的贵客。

遥远的泸沽湖

        身穿长裙，头顶布帕的摩梭老阿妈，用你听不懂的语言，用你看得懂的笑容与手势，把你让坐在屋子中央的火塘边。老阿妈扒出煨在火塘里的热腾腾香喷喷的土豆招待你，用酥油筒搅拌出浓醇甘甜的酥油茶招待你。老阿妈的儿子，为你摘下挂在屋顶，腌得红亮滴油的猪膘肉。老阿妈的女儿，为你用刚提上来的洁净的泸沽湖水，炖上刚从泸沽湖里捞上来的小鱼。不加酱醋，不用味精，不撒一切杂七杂八的调料十三香。原汁原味的肉，原汁原味的鲫鱼汤，还有一大碗足够三个壮汉吃饱的素炒土豆丝。没有一句虚假的客套，没有一句甜蜜的礼让，摩梭人为你摆好了如他们一般质朴本色的白木方桌。

遥远的泸沽湖

        坐在木墙木顶的木刻楞屋檐下，高原的太阳热烘烘地暖着你，摩梭人的真诚好客热烘烘地暖着你。你吃着醇厚喷香的猪膘肉，喝着鲜美无比的鲫鱼汤。一只小黑猪欢快地跑过来了；一只大麻鸭摇摇摆摆地过来了；一只雪白羽毛大红冠子的鸡妈妈领着她唧唧喳喳的儿女们围过来了。一头大黄牛也哞哞叫着来到你的背后，伸出她温软的舌头对你表示亲热。她们是在参观你这远方的客人呢，她们是在欢迎你这远方的客人呢。你对小黑猪笑笑，用骨头鱼刺款待它，你对麻鸭白鸡点点头，撒给它们碗中的米粒，你拍拍大黄牛的脖颈，用热情回报它的热情。正当你被这些朋友的热情弄得应接不暇时，老阿妈又为你端来了自家渍的咸酸菜，端来了自家酿的玉米酒。她恨不能把家里好吃的东西合手来让你尝尝。她抱歉家里好吃的东西太少，她抱歉让你这尊贵的客人受委屈了。好像这一切是她应当承担的过错。

遥远的泸沽湖

哦你热情好客的摩梭人哟。

哦你纯朴善良的摩梭人哟。

遥远的泸沽湖

        在这深山之中，在这高原之上，在这远离其他人类社会的泸沽湖畔，摩梭人繁衍生息了多少个年代了呢？连村中最年长的长老也说不上了。他们伐山上的松树为屋，遮挡高原的雨雪风霜；他们取松树的枝叶为薪，燃起红红的火塘，驱赶高原的寒气。山下那虽然瘠薄却还平坦的土地，供给他们足够果腹的玉米青稞。他们并不富裕却很知足，他们感谢高山厚土使他们得以温饱。至今以松明蜡烛照明的摩梭人，保持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古风。男人们上山伐木，下田耕作，承担着如破木板、盖房子、砌猪圈这样的重活，女人们则洗衣，做饭，带孩子，养猪喂牛，操持屋里的一切。他们男耕女织，他们平和安静。摩梭人崇尚的品德是勤劳忠诚，他们厌恶的是懒惰欺诈。对偷窃，他们更是深恶痛绝，对于偷窃别人财物的人，抓住了是要沉湖的，村里的长者这样说。像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摩梭人容不得一切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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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梭人世代实行阿夏婚姻，至今保留着母系氏族的生活习俗。他们男不娶，女不嫁。相爱的男女双方终生生活在各自的家庭里。白天，他们与自己的家人一起生活，劳作。待到夜幕降临，男方便赶到女方家里去团聚。由于没有家务负担，没有钱财争议，没有日夜二十四小时厮守所造成的厌倦，男女双方始终相爱如初，相敬如宾。摩梭人的爱因为没有任何附加条件而显得纯真。他们不以夫妻相呼，他们却是真正意义上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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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摩梭人家里，那身穿长裙，眉目慈祥的老阿妈是一家人的核心呢，老阿妈具有至高的权威呢。那年长的，是她的兄她的弟；那年轻的，是她的儿她的女，女儿背上背着的，是她的小外孙，一个小摩梭人。血毕竟浓于水，在这被挣不断扯不破的血缘关系牢牢凝固在一起的摩梭人家里，母亲疼爱儿孙，儿孙孝敬母亲。母子之情、甥舅之情、弟兄姊妹之间的手足之情，使家庭成员之间亲密无间，温情脉脉。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你短我长。他们相互信任，相互呵护，相互依靠。你看老阿妈最小的儿子，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怀抱着姐姐的孩子他的小外甥，不停地捏捏小脸，摸摸头发，拍拍小屁股蛋，一副亲不够爱不够疼不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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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住在摩梭村寨里，你会感到这里氤氲着母性的仁爱，氤氲着女性的柔情。他们相互关心、友爱、亲密。一户人家要盖房子了，全村的男人都会赶去帮忙锯木头破板子上房梁。一家的孩子要过周岁了，全村的女人都会去帮忙做饭烧水招呼客人。你住在摩梭人专为待客的木楼，会有眉目清秀的少年为你端来洗脸的热水，会有漂亮的姑娘为你叠被铺床。而老阿妈那小小外孙，会一时抱在一个小女孩怀里，一时又贴在一位老阿爸的肩上，初时你以为这都是老阿妈的家庭成员，待到该吃饭该睡觉时，你却不见了他们，原来他们只不过是来串门的，他们却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看见该干的活，随手也就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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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摩梭村寨常有山外来人。人来了，便要坐独木舟，便要游泸沽湖，便要上湖心小岛。为此，湖边一排溜停着几十只独木舟，沙滩上坐着划船的摩梭姑娘和小伙。你来了，他们只冲你热情地笑，却并不争夺生意。选哪只船，上哪只船，你尽管从从容容地挑选去。待你与划船的姑娘小伙坐好了，其他人便会过来助你一臂之力，让独木舟稳稳离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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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山外世界，在那些风光秀丽的旅游点上，你见惯了为争夺一个游客而拉拉扯扯，而撕撕拽拽。甚而至于恶语相向，甚尔至于拳脚相加。你因此而为泸沽湖边的这份平和宽松而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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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队是村里组织的人。全村四十户人家，每户一人，分做两班，七天一轮。因此，大家机会完全均等，没有薄谁厚谁，没有偏谁向谁。摩梭人以他们自己独有的方式，公平地解决了一个山外世界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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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梭人不欺不诈，摩梭人不贪不求，摩梭人以最古朴的生活方式，体悟着生命与生活的本真。简直可以说，每一个摩梭人都是一个出世高人。

      摩梭人有自己的节日，那就是每年七月底的转山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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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泸沽湖畔那端庄秀丽的女神山，是摩梭人尊崇母亲，尊崇女性的象征，是摩梭人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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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山节那天，摩梭人穿起节日盛装，来到女神山上。他们挂起彩旗，他们扬起经幡。他们把刚从田里收割来的青稞献给女神山，他们把自己酿制的玉米酒献给女神山。他们煮起酥油茶，烤上糍米粑。在身穿紫红袈裟喇嘛的法号声、诵经声里，他们无比虔诚地向女神山匍匐跪拜。他们边歌边舞地，绕着女神山转了一圈又一圈。他们以每年一度的转山节，感谢女神山对摩梭人的佑护，邀请女神山与他们一起分享丰收的成果与欢乐。并祈求女神山保佑摩梭人永远平安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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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恰巧在转山节那时来到泸沽湖，那你便会融化在摩梭人忘情的欢乐之中。如果你不曾赶上摩梭人的节日，你也依然能够领略到摩梭人豪放乐观的天性。你须耐心等待。等待太阳从村寨西面的山顶落下，等待月亮从村寨东面的湖面升起。这时，便有悠扬的笛声响起来了，便有熊熊的篝火燃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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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梭人的篝火晚会开始了。

        剽悍的摩梭小伙子穿着威武的长袍，漂亮的摩梭姑娘穿着美丽的彩裙。他们以熊熊的篝火为圆心，组成一个欢乐的花环。他们唱“高原的太阳多么温暖，泸沽湖水多么清亮，摩梭人世代生活在这美丽的地方”，他们唱“太阳和月亮是一个妈妈的女儿，他们的母亲是光明”，他们还唱“无论你从哪里来，来了就是我们的客人”。摩梭人个个天生一副好嗓子，男声，粗犷浑厚如高原的风，女声，清脆婉转似泸沽湖的水。当他们男女声对唱的时候，则诙谐幽默，充满了机智与智慧。歌与舞交替进行。在节奏感极强的“若若”的喊声中，在一支简单的竹笛的伴奏下，男男女女们一起，跳起舒展的锅庄舞，跳起欢快的踢踏舞。他们跳得脸庞通红，跳得神采飞扬。他们的歌舞具有极大的感染力，使你听得如醉如痴，使你看得血脉贲张。使你在不知不觉中卸下了都市文明人的矜持与含蓄。于不知不觉中挽起摩梭人的臂膀，成为这欢乐的一分子。你与他们一起，放开喉咙“若若”地喊，你与他们一起，舒展四肢大俯大仰地跳，你跳得满头大汗，你跳得忘掉了一切，你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彻底的放松与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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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躺在摩梭人专为待客的木楼上，盖着摩梭姑娘用洁净无比的泸沽湖水漂洗得无比洁净、散发着高原太阳馨香的松软的棉被，在女神山慈祥的注视下，在泸沽湖温柔的喃喃细语里，你很快便沉入黑甜黑甜的睡乡。你果然有梦。你梦见自己变作一条银亮的小鱼，在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泸沽湖里，一朵云般地飘来飘去。变成了鱼的你还有思想。你想：山外的风吹来了，只愿这风不要吹皱湖水。只愿泸沽湖永远保持它远离凡世一尘不染的洁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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