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缠绵的暴雨,总会在傍晚停住,树木草叶喝饱了水,周围都是湿漉漉的。恰巧天色暗下来,山里蓝色的雾霭也升起来,凉凉的意思就起来了,孤独也就跟着来了。小孩子不懂什么叫孤独,他们没有这个词语,只会发呆,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叫大人看了奇怪。
我总以为山里这时候会有一朵粉红色娇嫩的野蔷薇,随便那个山坡上,冒出一小朵来。经过风雨的摧残后,露出幸存者的娇艳,在黄昏的雾霭里,又显得那么明亮。
蔷薇我是见过的,我一定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副画面,只可惜那时没有照相机,我的记忆就充当了如此功能,但它摇摆,错乱。我在某个夏日傍晚,回家得太晚,走在路上才看到了那朵野蔷薇。我那时候还不知道它叫蔷薇,外婆称它为刺花,只是因为带刺,一切带刺的都可以这么叫。
一定是晴天,雨天的我们不会这么晚回家,太孤独了,尽管是晴天,傍晚走在路上也感到孤独。尤其是那幽蓝的雾霭,它飘到哪里,那里就变得朦胧。玉米还是青葱的小苗,在玉米地的里边,山林的外边,斜坡的中间,它就开在那个位置,只有一朵盛开,但还有几颗花苞。看不见它的茎叶,我只看见它的花,它只是从一片荆棘的青叶子和野草的青叶片里冒出来,只因为它粉得那么明亮,我才能看得见它。
细细小小,那么地活泼,那时候我学会了感叹美,真是美,自然的,随意生长的,而且是惊喜的,这种揉进了意外的美,是很纯粹的。它在雾霭蓝里变得更加明亮,那粉色令人屏住呼吸,干净,不是说颜色就很均匀,实际上颜色深浅不一,但那就刚刚好,边缘浅些,花瓣打褶儿的地方就深一些。花瓣也不完美,有的地方皱起来,有的地方长成一个尖角的缺口,像火烧过了的。但它那么安静,那是静谧的美。它安静,因为干净而安静,安静不是空白,干净不是一无所有,更贴切地说,它是纯粹,美得纯粹。以至于这多年来,我一直不能忘,这样一个破碎的意象。
它是活的,那时候我感到心脏在胸膛里跳,但我要按住它,屏住呼吸,凑近了去看,去听,像听悄悄话。我也许凑近了去听,也许并没有靠近,总之我还走在那条路上。它好像说着细碎的话音,是细碎的,而不是流畅的,不是歌曲,不是那种熟练的流畅,流畅的甜腻。而是崭新的声音,它一字一字地说,又不停顿,不笨拙,像第一声百灵鸟,只有这样,它才能是活泼的。
那种雾霭那么容易扩散,它把空间填得那么满,所以没有任何的鸟鸣,山变得那样地空。它就在幽蓝天光里发着话音,我感觉得到它的颤抖,山的颤动,但我什么也没听见。那时我走在路上,心情低落,只觉得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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