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三石啊，

再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就要披上婚纱嫁给相处多年的那个男生了。我也好想和其他人一样，轻描淡写说一句祝贺啊。

我今年十一月份的时候在伊利诺伊高院宣誓成为了一个律师。和我一起宣誓的朋友在典礼之前问我，"are you excited?" 我很诚实的告诉她，“No”。在一个庄严的场合，举起右手在自己的耳畔，麻木地重复着高院的法官的誓词，这有什么兴奋的。可是真正举起手的那一刻，真正重复着高院法官誓词的那一刻，还是不由得有一点，往事重现，泪流满面的感觉。《小王子》里面的狐狸说，人是需要一点仪式的；有了仪式，就有了希望。就算这个仪式，是毫无疑问地会在生命中出现的对于过去顺其自然的延续，仅作为对于过去自己正确决定的肯定，也是好的。律师宣誓仪式对于我就是这样。其实在这个短暂的时刻兴奋，怎么比得上自己四年前做出重新出国的决定的那份傻勇气；怎么比得上自己三年前法学院第一年毫不社交每天学习14小时；怎么比得上去年在韩国抱着字典一词一词看着判决书，直到宪法诉讼法的全老师问我“你有必要学习那么刻苦吗”？；怎么比得上自己夏季庭审练习一败涂地之后还颤抖着双手充满害怕去选庭审练习的课程，然后课程每一天都坐在地上关上灯发抖一阵再去准备第二天的演讲和质询；怎么比的上在哈佛一直平庸的我被老师说自己和partner写的起诉书是自己教学二十年来最好的一份？可是这个仪式的存在，瞬时间把我的这些回忆都勾了起来，很多对于自己的肯定，和很多对于未来的希望。

你和男朋友在一起已经将近十年了，或者已经超过十年了，也许结婚也只是一个两个人的付出的一种自然而然的结果；可是连我这个旁观者，都看到了你们的那么多上上下下、同舟与共、还有间或的不如意。这些故事，都会变成你婚纱上的一针一线；那些快乐的，就让他们变成串珠挂在你的胸前，那些不快乐，就让他们埋在你的衬裙底下。在这个仪式上，你一定也会被勾起很多回忆，很多对于你们的肯定，和很多对于未来的希望。你会记得，在你最脆弱的时候，他打不到车于是硬是在清冷的清晨从他的学校跑到你身边；你会记得，你几度想要放手他不离不弃；你也会记得，他犯错误的时候的悔恨，和再次拉起你的手带你环游中国。我对于把你托付给他，比托付给任何人都要放心。因为我知道，他虽然没有中国最好大学的招牌，但是是一个给别人指路指错了会坐着公交车追上去重新解释的人；一个努力上进、对于自己的专业——计算机硬件软件各种件了如指掌的人；一个你发觉自己的忧郁影响到他无数次说分开吧但是都推不开的人。当你像我一样，看到了很多以算计为业的名牌大学毕业生，可能大概就更能够珍惜眼前这个朴实的男孩子。

你说你很孤独。大概理解是奢侈品，所以世界上没有不孤独的人，只是看你会不会给自己的心灵招兵买马了。其实孤独很好，强于浮躁；我觉得呆在国内的人，可能面对的更多的是浮躁和心累，而不是独处。可是我很明白你说的那种，身边没有朋友的感觉。有时候就算一群人出去狂欢，都会觉得孑然一人。你要相信，只要继续走下去，不要将想要去理解你的人拒之门外，就会得到这种奢侈品。你遇到了100个人，也许只有一个，是你想要好好联系相处的。为了这一个人的出现，你也要堂堂正正地做好自己，展示自己，向别人问好。

可是我还是想要，提醒你，告诉你，结婚了也不是全部。你还记得本科时候隔壁宿舍的那个大美女吗？她大四的时候失恋，我陪着她去未名湖走圈圈，她告诉我她后悔把大学这么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一段无疾而终的恋爱上。女生只有爱情幻灭的时候才知道把自己打造成为一个油米不愁的女汉子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男生们都是在见过诱惑之后才会发现自己怎么就这样错过了当初那个因为自己的愚蠢而不懂珍惜的姑娘。假设，我只是说假设，婚姻和爱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你的人生能不能有别的东西来支撑你一往无前的勇气呢。不论是不是处在婚姻当中的女生，都要把赚钱、自我充实、锻炼身体、修身养性当作头等大事来抓。处在婚姻当中的女生大概更加要如此，因为一方面，要让自己终身美丽；另一方面，要把和老公的关系当作另一件头等大事来抓。就算有了孩子之后，家里面最重要的关系，还是你和老公的关系。孩子是一住十八年的访客，可是老公是一起陪伴到老、在你的病危通知书上签名的人。按照现在人类的寿命来看，生命当中无灾的话，随随便便就是一个金婚。前路那么长，你已经很幸运挑到了一个人，就多多培养爱自己和爱他的能力吧。

还记得我十八岁第一次做火车从银川到北京报道，爸爸妈妈全家出动来陪伴。在宿舍见到你，只身一人拖着行李从山东来到北京。连我妈妈都说你很勇敢、很厉害。我到后来，才认识到，原来在咱们宿舍当中，有着最幸福家庭的人就是我了。一对支持我胡乱转行胡乱旅行胡乱吃喝的父母，一对尊敬我意愿的天使。你说你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觉得心里面很受伤，不知道理解儿女的父母，言语伤人的父母，不视彼此为终身伴侣的父母。人世间所有的亲密关系，爱情亲情友情，都是需要无比的努力才可以得到的。这就是为什么一个人向别人呈现着可以沟通的状态，是多么的重要。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我在你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告诉了大概十个人你的故事。他们是我精挑细选的十个人哦。他们当中，有经历过六四动乱远走他乡却至今维持老顽童状态的80级大师兄；有在日本的冬夜看过夜空现在以写作为生的著名的旅美作家；有心怀热血浪迹南美终身只愿做自己爱做事情的魔男；有亲身经历了雪崩带走自己好队友、现在活跃在藏区环保第一线的我们山鹰的老社长；有人暖暖的唱歌不知道是不是暖暖的咱们的校园十大歌手；有18岁就只身出国异乡一直到踏入顶尖经济学府的青年经济学家；有在我无数次自觉伤悲给我安慰的暖暖的学姐；有科班出身的心理咨询师；还有一个靠读书改变命运的、旅居波士顿的年轻作家。呃，当然还有我。

哇，写这封信的时候，芝加哥下初雪了。《来自星星的你》说下初雪的时候，一切错误都可以被原谅；《蓝色大海的传说》说，下初雪的时候，一切表白都可以被接受。心想事成的日子。

于是我从未如此这般希冀过别人拥有幸福。

萍儿

2016.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