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落外,等朋友回城,迟迟不见出来,又不便催促,只好百无聊赖地在村外头石子路上踱步。刚下过细细的秋雨,润湿的夜雾里,弥漫着馥郁的桂花香,田蛙三声两声,如枝头日渐稀疏的黄叶,恋恋不舍着村落古道边一盏两盏无数盏的旧时灯火。
圆月将升未升,灰蓝色的天空紧紧地拥抱着黛瓦色般的大地,蜿蜒曲折的天地轮廓线,如母亲温柔的臂弯,静默地看着即将沉沉睡过去的孩子,不惊不惧不怖,梦境远在天边,却触手可及,只在一呼一吸对望间。我想起米开朗基罗的哀悼基督。
雕塑里,圣母默默地俯视着躺在她双膝上的死去的基督。基督肋下有一道伤痕,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横躺在圣母玛丽亚的两膝之间,右手下垂,头向后仰,身体细长,腰部弯曲,在慈母的怀里,死亡的虚弱和无力如此平静。典雅沉静、年轻秀丽的圣母,身着宽大的斗篷和长袍,右手托住基督的身体,左手向后伸开,俯视着儿子的身体,既然宿命已定必将道成肉身,何不就此翻开命运的谜底,不惊不惧不怖地作别此生无望来生再期的生命悲喜呢?
突然,一盏两盏无数盏的孔明灯,如一团团轻盈的明艳红色纸片,从村子黑色的瓦房里,此起彼伏飘上瓦蓝色的天空,少了风筝那样攥在手心的牵挂,孔明灯如红色幽灵般在瓦蓝色的天空随性飘荡,舞蹈着、晃荡着奔向夜的深渊,把人间的祈愿送达缥缈不可知的彼岸。我仰头注视着夜空上那些孔明灯,一盏两盏无数盏,瞬间即逝,它们抵达彼岸了吗?彼岸也有阴晴圆缺吗?
存在确定性,便不存在信仰,克尔凯郭尔的话,如凉风中的落叶,在我眼前慢慢地飘落,恍如隔世,也许,正是存在先于本质,生命才无可选择地存在于存在与不存在间的形式中吧。在圣母哀悼的眼神里、在孔明灯短暂起舞的身影下、在克尔凯郭尔巫祝般的言语中,蓦然回头,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古典于幽微出点燃超脱的心灯……(写于古村落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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