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九月，天开始凉了，再过些时候就是白露，白露过了就是秋分，再往后就是中秋。秋天到了，雨淅沥沥地下，不多，也不少，总有点烟雨江南的意思。爷爷在时，总是说，“柚子要白露过后才好吃。”他喜欢甜食，向来喜欢，以至于后来患了糖尿病，奶奶总是埋怨，“就是喜欢吃糖，说都说不听”。我告诉她，糖和糖尿病没关系，可爷爷还是会被骂。
患了糖尿病以后，爷爷还是喜欢吃甜食，喜欢馒头，包子，最喜欢的是奶奶蒸的馒头。一大团面，放笼屉里饧一晚，第二天直接蒸，用大火，十多分钟就好了，带着芭蕉的味道。端上桌，在碗里放白糖，蘸着吃。
02.
爷爷从前是志愿军，在鸭绿江边打过仗，我和哥哥是听他的故事长大的。其实，也没多少故事，翻来覆去地讲，他讲不厌。后来，因为母亲年老，爷爷就转业回了家，后来经人介绍，遇见了奶奶，养育了连我爸在内的六个子女。爷爷说，以前有个教授送他本书，他还记得那个教授姓贺，我问书呢？他说后来不想从医了，书也就送人了。现在奶奶也时常埋怨他改行，奶奶说如果以前爷爷不改行，我们家会好很多，至少不会是农民。
爷爷没什么成就，认得些字，是在部队上学的。大概他一辈子最骄傲的就是，战场上负伤，在医院养伤，伤好了，他也成了护士。知道我学临床医学后，他总是说，“阿公当年也是护士”。
说起东北，他总是很有兴趣，连声音也会增大许多。爷爷打仗时，腿受过伤，进了医院，后来伤养好了，他也成了护士。还立过功，当时爷爷20岁，比我现在还小一点，家里还存有他的立功证。
03.
爷爷去世的时候，按照老家的习俗，所有子女会在灵前守夜，这是陪伴老人的最后一个晚上。第二天，天还没亮，便有人揭开爷爷的棺材，给他盖上被子，一层一层。道士在灵前做法，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我听不懂，我们全都跪在后面。
出殡，八个人抬着棺材，我们跟在后面，抬棺的人一停，我们就得跪下，这样一路跪到埋葬的地方。我跪在地上，就总是想起“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奶奶说，临终前，爷爷流泪了，他也舍不得。其实，这不是老人不想活，也不是子女不孝顺，确实是病魔缠身，无力回天。
其实，我又怎会不明白，这一生，陪伴他的日子注定不多，等我长大了，他也老了。生离死别，人生常事，也曾反复思量，但真正落在身上时，才明白，这哪一种，都不会轻松。
2017.09.02涪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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