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玉洁三（二）

马玉洁喜欢袁大头，又与袁大头喜欢马玉洁不同。袁大头头不大，可脖子挺粗，个子不高，偏偏是上身长下身短，都说江浙人清秀，袁大头却是个例外。换做别的女人，看到袁大头这形象就蹙眉。可马玉洁喜欢袁大头不是因袁大头喜欢她的整体，马玉洁也不喜欢他的整体，偏偏喜欢袁大头的就一条：说话。不是他说话入马玉洁的心，马玉洁才喜欢，马玉洁没那么功利，而是喜欢他说话的整体，这个整体用通俗的话就是幽默。两人熟了，该发生的事也发生了，原来的“袁大头”在马玉洁嘴里就直接被叫成“大头”。同样的话，从大头嘴里说出来，就跟别人不一样，见过别人的幽默，一说话就笑，但大头又与这些人不同，大头说话，你当时不笑，觉得就是平常话，事后想起，突然笑了，再想起，又笑了，第二次的笑，和头一次的笑还不同。马玉洁这时候才知道，别人的幽默叫笑话，大头的幽默才是真幽默，或者，这是更深层次的幽默，是语言的高级运用。譬如，头一次马玉洁去大头摊位买带鱼，那时两人还不认识，讨价还价也是理所当然，马玉洁说：

“还真敢要，鞋带一样的带鱼，十二元，那边的，也是舟山带鱼，跟大刀片子一样，才十一块五。”当然，马玉洁说的“那边的”不过是顺口编出来的，只为做一个旁证。如是别的卖主，会反唇相讥，或揭穿买主的谎话：

“那边价格低，你上他那买去呀？”

大头既不揭穿马玉洁的谎言，也不反驳马玉洁说自己的带鱼像鞋带，而是说：“大姐，这不怪我，怪就怪当初给鱼起名的人，带鱼，带鱼，就得跟鞋带一样，你说的鱼像大刀片子，或许那鱼得了糖尿病，有些浮肿。”

当时也是讨价还价，打个嘴仗马玉洁并不在意。等她拎着带鱼走在回发廊的路上，想起大头的话，“噗呲”一笑，回到发廊，把带鱼剪断清洗时，又“噗呲”一笑，旁边的杨小曼问她乐什么，马玉洁不好细说，就笑着说没什么。

在譬如，大头来“玉洁美发”理发，这时大头和马玉洁已经熟了，杨小曼才来不久，听到马玉洁称呼来人为“大头”，以为来人头大，在看来人其貌不扬，一指价目表，说：“别人理发10元，你15元。”

大头呵呵一笑，说：“以大小收费，你该开宠物店。”

这话不光马玉洁不懂，杨小曼也楞住了，眨着眼问：“啥意思？”

大头：“上回我去一宠物店，巴掌大的狗，全身毛剃光，才二百。”

马玉洁笑的前仰后倒，杨小曼还傻楞在那里不知所措，马玉洁把一张雪白的围布罩在大头肩上给他理发，大头理完发正准备走人，发廊前正好路过一只拳头大的狗，被人牵着，马玉洁见了“噗呲”一笑。夜里睡在床上，想起“全身毛剃光”，又“噗嗤”笑了，这个大头，说脏话，从不吐脏字。

在譬如，两人头次在一起，因为前夫周铁军总埋怨马玉洁胸小，说她不是女人。久而久之，马玉洁也觉得这是个短处，可她刚解下胸罩，以为又会遇到像前夫一样的评价，或者一言不发下床走人，可大头却说：“东西不在大小，在乎谁看。”末了，还补充一句：“大了还含不住。”马玉洁当场“噗呲”一笑，笑后，哭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