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都市正人潮汹涌,天空灰白,一如它往常一样,毫无活力可言。它所拥有的,不过一层繁华的表象,无人听见,这座城市正轻声诉说着它的孤独。
韩木终是不堪北风的寒冷,关上了窗,环臂坐到木质沙发上。一阵冰冷从大腿传到全身,直到心上。
阴暗的小出租房,衬托出他的落寞。
他又趴到书桌旁赶稿,寻常的纸,寻常的笔,却造出了不寻常的诗。
离家两年,他就一直写诗为生。有时为了生活所迫,他便丢掉了原本那份诗人独有的高傲,写了一些空洞的文字,或者说,讨喜的文字。
写了大约两个小时,白纸已经被画得面目全非,只有寥寥几行还留着。
《半章》:
若是你我
相逢在多情民国
我应是手持书卷的那个
人海中最痴者
而你裙摆舞动如泼墨
随一阵西风悄然从身旁飘过
似含着泪似蹙着额
便这样哀怨地让诗人忘了平仄
那时折子戏停止了诉说
梁祝绵延了千年的情错
我们匆匆擦肩如今生上演的这般
只有诗句记得
毫无真情实感可言,却总是这样的诗句让那些读者喜欢。这个世界总是这样,真情实感,变得苍白无力。
突然感觉一股饿意,韩木便走到壁橱,想拿出早餐剩下的面包当午餐吃。
日子真的太窘迫了啊!两年,已经数不清多少日是这样度过的了。
但是,他又怎么会向爸妈屈服呢?哪怕饿死,也不能回到那个家,这样回去,他就等于承认自己的梦想错了,他可是追梦者啊!梦想错了,生命的意义呢?还有吗?
打开壁橱的一瞬间,他错愕了。
一只老鼠,正在大大方方地吃他的面包,一看到韩木,立刻慌了。
“对不起,我实在太饿了,吃了你的面包,你会原谅我吗?”
是的,你没看错,这只老鼠正在用标准的普通话和韩木交流,是一种柔柔的女音。
韩木失神了,会说话的老鼠,挺不可思议的,却也挺有趣的。
“没事儿,你继续吃,我再出去买。”韩木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的好奇,似乎,他正交谈的,是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
“你不觉得,一只会说话的老鼠很奇怪吗?”老鼠反而好奇起来了。
“这个世界奇怪的事太多了,我是怪人,遇见一只怪鼠,也就不奇怪了。”韩木仍然用一种不在乎的语气说着。
“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不可思议人类,也是第一个没有驱逐我的人类。谢谢!你好,我叫扶桑。”扶桑伸出了自己短小的前肢。
“我是韩木。”韩木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捏她的小爪。
“你是很孤独对吧?以后,我就一直陪着你,这样你就不会孤独了。”扶桑望着韩木的眼睛,仿佛清楚他内心全部的秘密。
“孤独?也许真的有一点吧。”
韩木神情黯淡下去,真的孤独吗?也许孤独,就是你从未想过,而当别人突然说起时,你在那一瞬间有种怅然若失感。两年,自己错过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此时的沧都,变得安静。只是因为,韩木已经忽略了它的喧嚣。
就这样,扶桑成了韩木的,唯一的,朋友。
她是只健谈的老鼠,每天都为韩木说很多他不曾听过的故事。
韩木会安静地听,认真地听。那些故事,本身就是很美的诗呢,总能给他带来灵感。
“我有一个朋友,他住在一个很富有的家庭,可是这个富有的家庭,却有一个很孤独的少爷,这个少爷每天不愁吃不愁穿,却总是在叹气,你说奇怪不奇怪?我这个朋友呢,不会说人话,也就只有在角落里听着这个少爷叹气,他对我说,这个少爷最喜欢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就像,看一张不会看腻的照片。”
韩木暗想,这个少爷,倒是和自己挺像的。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是什么感受。有些人在天花板上看到了自己回忆的片段,有些人在天花板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更多的人,看到了自己现在是多么乏味无聊。
“可惜,这个少爷最后选择了在一个黄昏,割破自己的动脉,永远地离开了。我的朋友也没弄清楚原因。只是在那之前总是听见他和爸妈在吵架。他总是在说一句话:你们总是不在乎我喜欢什么,我喜欢的你们又不同意我去做。可悲啊!”
割脉。自杀。
韩木的心脏猛然震动了一下,那个少爷,多么像曾经的自己啊!他也曾想过,一死了之,可是,梦想太美,不亲眼看到它变为现实,死了,也就白活了。
那个少爷,应该是梦想破碎了吧,梦想破碎时,生命也就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这是韩木两年前的想法。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歪理,却被很多人证实了。
“你怎么了?不开心了?”扶桑关切地问道。眼神中藏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温柔。
“没什么,只是,为他惋惜。”
韩木还是以云淡风轻的语调回答,却是,带着颤抖。
扶桑似乎是懂了,不再多问。她可是在韩木发现她之前就在他的房子里待过大半年,已经很了解他了。
这个执拗的少年,才不会说出自己的心事。可是,他的心事全写在脸上,看一眼,便能察觉到。
这天会下雨,窗外,乌云开始聚拢。(文/李嘉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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