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花

“快看，阿夙又在葬花了……”

“是那个奇怪的女人啊。”

“……”

一群下了学的孩童们路过了一家小院，谈笑的话语一瞬间就变得统一了起来。

他们言语中的那个阿夙，此刻正在将落在地上的片片花瓣拾起放进袋子里，似乎是弯腰旧了，阿夙有些累了，她倚着锄头看向那群孩子。

“别说了，别说了，你看她在看我们了。”

“快走……我娘亲说了，阿夙是个怪人。”

阿夙的笑容僵在了唇边，她想要打招呼的话语在嘴里绕了一圈，终究是无声咽下。

阿夙轻轻叹了口气，而后，她将装满了花瓣的袋子放进了适才挖出的浅坑，用土将他们埋了起来。

葬下了今朝新落下的花瓣，阿夙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浅浅一笑。

“娘亲，娘亲，你累了吧。”

循着声音看去，在那树梢上有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儿，那小人儿长的很是粉嫩，就像是一颗刚长出来的水蜜桃，还带着几分稚气。

“不累。芽儿真乖。”

阿夙看着树梢上的孩子，眉眼一弯，仿佛看见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娘亲你为什么要把这些掉下来的花瓣埋起来？这对我们的修为有什么好处么？”

小人儿摇着小脑袋，好奇的问着，言语间给人一种滑稽可爱的感觉。

“那是因为一个人……”

阿夙摇了摇头，她还是在看着小人儿，目光却已经顺着小家伙的眉眼看见了另一个人。

阿夙还记得，大约是在两百年前，她第一次有了灵识，睁开眼睛，便看见树下有一个少年，那少年正一片一片地拾起地上掉落的她的花瓣。

阿夙很是好奇，她很想知道那少年想要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阿夙的声音像一阵清风，吹过那少年的脸庞，少年没有作任何反应，阿夙觉得有些难过，她想了想，也对凡人是听不见，也看不见她的。

少年没有理她，她便继续看着少年，少年将花瓣放进了一个好看的袋子，而后，他将它们都倒进了树下的一个浅坑，用土埋了起来。

日复一日，每一天少年都会在树下葬花，有时候少年累了，便会倚在她的树干上休息，阿夙便会摇动树叶扇起一阵凉风。

“今年的桃花开得真好啊。嗯，你画的桃花也很好。”

好多年过去，少年已然长成翩翩青年，青年无什么抱负，只是寻常画了些桃花出去卖钱，换些酒来喝。

“诶，少喝点酒呀……”

虽然知道青年听不见，这么些年来，阿夙还是忍不住要和他说些什么。

这个人啊，真是太不孤独了啊。从来都只是一个人，她也曾见过有少女住进这个院落，好像是他的妻子，可是那女人很快的就病死了，什么也没有给他留下，他又是一个人了。

阿夙叹了叹气，她没有发现，她说话的时候，青年的眸子微微有些颤抖。只是，那男人眼里的光芒只是闪了一下，又回归了安静。他摇了摇头，又继续端起酒杯。他也不知他究竟是在回应那个声音，还是在否定自己荒诞的想法。

人世间的时间过得很快，那少年也很快从青年走到了暮年。

他快死了吧。

阿夙这么想着，已经好几天没见他出来葬花了。

似乎感应到了阿夙的思念，那人迈着蹒跚的步子，一步一喘息地走了出来，好不容易走到了树下，他没有去拾起花瓣，只是兀自地靠着树干坐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葬花么？”

阿夙没有说话，那人也不顾有没有人听得见，便自己一句接着一句地说了起来。

“我小的时候呀，曾经见过一个人的，那时候她和我一般大，就这么坐在树梢上，可是春天过去的时候，她说她要走了，她从树上跳了下来，就变成了一朵花瓣……”

“那之后啊，我再也没见过这样的花瓣了，可我却相信，每一朵花都是一个生命……我想着人死了总是要安葬的，花也是的吧，可是别人都笑话我……”

“我觉得好寂寞，好寂寞，可是有一天我听见了你对我说话，其实我一直都听得见……只是你从来没有出现，我想究竟是不是我魔怔了……现在我要死了，你要是真的存在，能……来见见我么？”

阿夙想了想，终于从树干上显出了身形，她轻轻的抱了抱那人，而后在他的额上落下一个吻。

“谢谢你。”

那人的眼睛看着阿夙，亮了一亮，而后他闭上了眼。

那人死了，这院子不久便有了一个新的主人，只是这人只在春天来此院葬花，春天过去了，她便离去了。

那人便是人们嘴里的怪女人阿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