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你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很羡慕那些能坐火车的人。

那是坐过火车是能在小伙伴之间炫耀的事。我所在的小镇正好有一条铁路穿过，那时候每天放学写完作业我都要跑到铁轨旁坐好久。有时候运气好，可以看到一辆火车喷着烟从远远的地方行驶过来，一节又一节车厢仿佛连到天际，那种震撼感至今难忘。那时候我就想以后一定要经常坐火车。

后来毕业了经常出差，再看到火车已经完全没有小时候的感觉。有时候一周有5天的时间我都在火车上，十分疲倦，主要还是因为晚上睡不好，卧铺床铺太窄，晚上颠簸声很大。一天还好，三四天都在火车上，一下车就感觉天旋地转，走在平地上总觉得一颠一颠，走起路摇摇晃晃。

睡我隔壁铺的小姑娘跟我一个站下车，她看到我一个劲捂着嘴笑，问：“你为什么一下车就跳迪斯科。”

我有气无力地说到：“你连续几天坐火车试试，不晃才怪！”

小姑娘若有所思，点点头：“是哦，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忍不住要晃晃，在火车上都晃习惯了。”

看得出小姑娘对我有些意思。在火车上我们就聊了很久。小姑娘来C市上学，今年大二。一路上，小姑娘又是给我递饼干，又是带我一起看电影。虽然都是些酸溜溜的青春片，但总好过一个人在床上躺着。而旁边一小伙看的直咽口水，恐怕一路上就想搭讪，却没想到了小姑娘莫名其妙地的搭上我了，看他的表情，想想就有意思。

我和小姑娘一起走了一段路。在地铁口小姑娘认真地盯着我看了好久：“大叔我走了，大叔再见。”

“我有那么老么？”我苦笑着摸了摸下巴，才发现这几天都在火车上胡子都没剃，估计也是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被称呼大叔也不为过了。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大叔，这是我的微信，你一定要加我好友哦。”

我笑着收下了纸条：“好的，我一定会加你的。”

小姑娘拖着行李进了地铁站，我打了车去了定好的酒店。到了酒店后我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赶紧去洗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两天后谈好了生意我就离开了C市，这几天格外忙碌，小姑娘的事早就忘了一干二净。

一年多后我又来到C市忙事物，之后回到在B市的家。没想到我在从C市到B市的火车上竟然又碰到了小姑娘，她还是睡我对铺。小姑娘在放行李的时候认出我来，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小声地说了句“大叔？”我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女孩就是一年前的小姑娘。一年没见，小姑娘成熟了不少，扎了马尾显得格外清纯漂亮。

“这么巧啊，没想到又见面了。”我笑着跟她打了招呼。小姑娘却没有回话，而是气鼓鼓地坐在我对面盯着我。

我感到气氛有些古怪：“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

“大叔，你为什么没有加我微信？”小姑娘憋着鼓气，小脸蛋都红扑扑的。

我感到有些尴尬，这才想起来她之前给了我一张纸条，然而我却把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想来想去也是我不对，之前一路上小姑娘照顾有佳，这么一来不好好解释恐怕不行了。

“哎呀，我太忙了么。整天坐火车跑南跑北的。”我打着哈哈，想了半天还是以工作为借口最好，一边试着在包里翻着期盼着能不能找到那张纸条，还好运气不错，还真在夹缝里找到了。

“你看纸条我还留着呢，一直相加来着，不是没时间么？我现在就加你微信。”我拿出手机加了小姑娘的微信，小姑娘抢过我手里的纸条，还是气鼓鼓地看着我。

“这就完啦？”小姑娘翻了个白眼，“你说你该不该补偿我？说话不算数。”

“该该！”我说，谁叫我忘了呢，“你觉得我该怎么补偿你？”

小姑娘歪着头想了会：“大叔你在哪里下车？”

我说：“我在B市下车。”小姑娘顿时就笑了，眼睛弯成了一条桥：“太巧了，我也在B市下车，我家就在B市，这样到了B市你请我吃饭吧。”

“好啊，我也住在B市。话说回来你不是在C市上学么？B市离这里还挺远的，怎么回家了？”

“笨！现在放暑假了啊！”

“哦……”我一拍脑袋，想起来了现在已经七月了。

“就这么说好了，一下车你就请我！不然你肯定又忘了！”小姑娘咬牙切齿的重读了忘了两个音。

“好的。”我连忙答应。那天小姑娘跟我聊了一路，跟我说了她在学校发生的事情。我果断了做了最忠实的听众，时不时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证明我没有开小差。

到了B市已经晚上7点了。小姑娘说去吃饭，我问她：“你爸妈不担心你那么晚回去么？”

“我跟他们说了我跟同学一起回来的，正好去吃个晚饭，晚一点回来。”

我说：“你还真相信我这个外人啊，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会么？”小姑娘盯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忘着我，可怜兮兮地说到，“大叔你要把我卖掉么？你舍得么？”

我脸一红，这么看小姑娘挺祸水的。我赶紧说到：“怎么会，开玩笑的，我带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那边有一家店味道特别好，我带你去。”小姑娘二话不说，拉着我向一家饭店走过去。饭店不大，老板是个中年人。点了好几个菜，小姑娘不挑食，鱼肉青菜萝卜什么都吃。小姑娘不停地给我夹菜，真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吃完饭，我送小姑娘回家。到了一个小区门口，小姑娘直直地看着我，那种目光让我觉得脸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我摸了摸脸：“就算我长得足够帅气，你这么看我我还是会很不好意思的。”

“不要脸！”小姑娘轻啐一声，“大叔我就住在这个小区，送到这里就行啦，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好的吧，那我就回去了。”我发现小姑娘还是一直盯着我，看的我有些紧张。

大叔，这么看你还是挺帅的。小姑娘抛出这句话低着头赶紧跑走了。这句话弄得我一愣一愣的，哑然失笑。

后来小姑娘经常在微信找我，我们也经常出去吃个饭什么的。就这么又交往了一年多，小姑娘大四毕业回了家找工作。找到工作的那天，我请她吃了顿饭。

“大叔，你有女朋友么？”小姑娘问道。

“我才28好吧，哪有那么老。”这些年她喊大叔都喊习惯了。“没有，怎么，你想给我推荐一个？”

小姑娘盯着我看了好久：“大叔，我做你女朋友吧。”

此后我俩好上了。小姑娘的工作离我的住处挺近，离她家很远。于是她义无反顾的搬到了我家。然而相处久了，我发现小姑娘有很多缺点。首先就是不爱做家务。我工作很忙，经常要出差，有时候我一个星期回到家后，家里的灰落了好几层，衣服也都没洗。

我忍不住批评她：“你怎么不把房间收拾一下？衣服也不知道洗。”

她拿着袋薯片坐在电脑旁看电视剧：“我每天上班也挺累的啊，然后就忘了。”

我一晚上没睡觉，把整个屋子收拾了一遍，把所有的脏衣服都洗了。

其次，她特别爱玩。家里总是被喊上一群朋友过来聚会。然后聚完会也不知道收拾，酒瓶就这么倒在地上，屋里一股异味。

那天我出差回到家，一进屋差点没气到晕过去。屋内一片狼藉，酒精味甚至直接让人醉死，而她正心安理得的看着电视。

我说：“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邋遢的女人！你就不能稍微收拾一下么？”

她无所谓地说到：“这有什么。开party哪有不脏的？”

我摔门而出，在朋友家住了一宿。

我们开始频繁分争吵，然后就陷入无止境的冷战。她怪我总是不陪她，根本不在意她的感受。我嫌她不会生活，永远以自我为中心。她说：“你总是去出差，我一个人在家里寂寞，为什么不让我跟朋友聚聚？”我说：“我有禁止你的生活么？可是我不想每天出完差或回到家中就看到乌烟瘴气的房子！”

争吵冷战，有时候我都觉得我交的不是女朋友，而是租了一个室友。

然而终于有一天，我忍无可忍了。望着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屋子，我把她的朋友轰出了我的屋子。

她喝一口酒：“你什么意思？”

我一掌把她的啤酒瓶打到在地上。咣当一声酒瓶碎了一地，黄色的啤酒让整个屋子更乱了。

“没什么意思，我不想跟你过了，我们分手吧。”

她沉默了好久，似乎酒醒了一大半，眼眶红红的，带着哭腔说道：我错了，不要分手好么？

我坐在沙发上不想看她：“我们差异太大了。我今年29了，我要的是一个稳定干净的家庭，舒适的生活，而不是一个乌烟瘴气的生活。你22岁，你爱玩，我理解。你去找一个跟你年龄相仿的人，随你怎么玩。我陪你的时间比较少，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毕竟在我的身上还有很重的担子，我也得为我们的以后做准备不是么？”

小姑娘低着头，听我把话说完，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么？”

我没有说话。小姑娘拿着拖把收拾屋子，可她怎么也收拾不好。瓷砖地上不知道粘了什么黑色污渍，她拿着拖把拖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就是拖不掉。她一边用力，一边留着泪，一心急，一不小心脚下一滑，膝盖撞到了柜子边缘，跌在地上。

我的心一痛，走过去把拖把扶到一边，抱住她：“别哭了，我来收拾，你去休息吧。”

她摇了摇头，扶着柜子站了起来，拿起拖把继续拖地。我叹了一口气，拿起抹布跟她一起把屋子收拾干净。

那天晚上睡觉，她把我抱着紧紧的。她说：她知道错了，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邋遢，把家里弄得那么脏，她会改的。她说她当初第一次在火车上见到我的时候就爱上我了，她说她不想跟我分手。

她说：“她只是觉得自己好寂寞。永远都是一个人在家里，她看不到我，她觉得自己好孤单。”

她说：“她当时写了纸条给我，就一直等我加她好友。她等了一天没等到，等了两天没等到。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我加她。”

她说：“她读书的时候，有时间总往火车站跑，期待能再见到我，可是一年都没有遇到。”

她说：“她后来在火车上再次看到我，她真的好高兴，她没有想到真的能再见面。”

她说：“大叔，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会在家里一直等你的，等你回来。”

之后她变了好多，变得懂事了，这让我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没多久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只是她不在家里聚了，而是深夜晚归。

我知道是我的错，我陪她的时间太少了，她总是一个人在家，一定很孤单。可是我却无力去改变什么。这个工作很好，很好。

我觉得我们感情越来越淡了。我一如既往地全国各地奔波，却在有限的相聚时间内无话可说。某天凌晨，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凌晨回到家的她，说道：我们分手吧。

她愣了下，说：好。

我说：我准备去C市，这个房子我打算卖掉。

她抹了下眼睛，好，我明天就搬走。

我说：我定了后天去C市的火车。

她说：好，那天我送你。

她第二天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房间空了很多，我感觉很孤单。我把房子挂在中介那，也许不久后就会有人去买。

我拖着行李箱站在站台上，她递给了我一个背包。现在的她跟我几年前见到的那个小姑娘一样，直直地望着我，却没有说一句话。

火车来了，我上了车。我回头望她，却发现她消失在人群中。

我坐在火车上，打开背包。里面放着一些我爱的零食，还有两件衣服。在背包的夹层里，我发现了当年的那张字条，那张写着她微信号的字条。只是在字条的背面，加上了一句话：有生之年，不愿再等你。

我靠着窗户，哭的跟个傻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