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莲轻抚着麻皮的小脑袋，眼中泛起的泪底全是花妮旧时的样子。她低头看着麻皮仰起的泪涟涟的小脸，他的眉眼，他的嘴巴，分明就是花妮的模样，更哭得严重了。
“罢了罢了。”小马扎上的老者想起身，他将两臂前举，重心前倾，腿才提起一点，又坐了回去。只得向村长伸出一只手，“来，扶我一把。”在对方的帮助下，他终于站了起来。嘴上说着罢了，眼睛却依然在麻皮身上挪不开。沉默半晌，他将手向门外撇了撇，“走吧，我走了。”
村长扶着老者缓慢移出院子时，麻皮也正偷偷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当看到两人彻底消失了，他便撒开翠莲的手，独自趴在门上向外探头望去。许是看到外边完全没了动静，他又迅速迈步出去，翠莲也跟了过去，天将黑不黑的，那个往人离开方向跳动的小男孩没一会儿又贴在巷口的墙面上，再过一阵子，他干脆从墙边出来，站在光秃秃的巷口发呆。
“走吧，麻皮，回姨娘家。”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又消失在巷里了。
晚上，躺在翠莲旁边的麻皮旁边毫无睡意，他的眼睛穿过窗棂望向墨蓝色的天空，他感到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是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感觉，截然不同于家里任何人离开时的那种感觉。娘说，爷爷奶奶他们都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当自己想他们的时候，就往天上看，最闪的那几颗星就是自己最想念的人，因为那时候天上的人也正在想着你。麻皮揉揉眼睛，用力看，果然，他看到四颗离得很近的星星正忽明忽暗地闪烁着，那是娘他们吧？他干脆爬起来，用小手撑起下巴望出去。娘，大奶奶，爷爷，还有楞子爹，今天那个人来寻俺，说要带俺走，这事你们知道不？他的眼睛也眨巴眨巴，——俺可想你们了！
“麻皮，咋还没睡呢？”翠莲侧过身来，“想啥呢？”
麻皮的鼻头努一下：“姨娘，俺想娘了。”
“俺也想你娘了。”翠莲把自己的被角掀开，“来，来姨娘被窝里吧。”看到麻皮迟疑一下，她笑起来，接着说，“快来，别把胖墩吵醒啦，俺的被窝可塞不下你们两个。”
麻皮小心翼翼地钻到翠莲身边。他甚至不敢大声呼吸，不，应该是甚至不敢呼吸。他尽量屏住气息，但他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传来的温暖的气息，包容的气息，爱的气息，它们正在一层一层地把自己裹起来。自从娘走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想着想着，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
“麻皮，你是不是想知道关于今天那个爷爷的事情？”
麻皮抬头，正好看见翠莲的下巴，他想把脑袋钻出来，想面对面地问，但翠莲用手掌将他的手靠在她怀里。她明显感到了麻皮身体的微微颤抖，于是，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怕，姨娘会保护你的。但是，你也要知道，那个人确实是你爷爷。”
“不是。俺有爷爷。”
“嗯。麻皮有爷爷，有楞子爹。姨娘咋会不知道？日子还长，姨娘会给你讲清楚的。先睡吧。”
翠莲的手轻扣在麻皮的背上，嘴里轻轻哼唱起那首花妮最熟悉的歌：“风儿轻月儿明，树叶儿遮窗棂……”在胖墩深深的呼吸中，在翠莲温柔的歌声里，麻皮的眼皮渐渐沉了下来，他把头彻底靠在那个温暖的怀中，嘴里说：“娘，俺好想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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