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异乡迎接这寒冷的北国之春,已是有七年的先例了。公园中的游人,较枝头那些上一季未落尽的败叶还要稀少。天气灰蒙蒙的,但却并非阴天。偶有几丝阳光刺破了整年笼罩这地方的霾,轻轻地落在他肩上,却没有温度。这座躁动的城市给自己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刷上最艳丽的涂料,慢慢地映在他眼里,却没有颜色。
他踱至那棵熟识的老白杨下,抚着它斑驳的树皮兀自出神。他皮肤上的伤疤比这棵树还要多,十年浩劫里,铜皮带扣给他留下了太多的纪念品。
他缓缓地开启琴箱,取出一架小提琴。这琴已经许久没有歌唱过了,本来饱满的琥珀色,浸过时间的染料,深沉如他。琴的背板上有几道裂缝,是摔在故乡的青石板路上划出的。那夜,自幼习乐的夫人抗拒不了演奏的渴望,在陋室中至轻至慎地拉起了《梁祝》。待到“化蝶”部分的快板时,因激动而渐强了些的乐音引来了巡夜的红卫兵。一个“文艺黑线骨干”的罪名就扣在了她的头上,提琴则被粗暴地扔出了窗外。
今日离她的忌日不远了,听说投水而死的女人戾气重,不妨拉一首《梁祝》告慰一下她的在天之灵吧。
奏至“化蝶”时,E弦崩断,在他的嘴角边刻下了一道血痕。
他舔了舔那条口子,是涩咸的,同他眼眶中涌动的味道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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