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条古老的街上,人烟稀少,仅存几间濒临倒闭的杂货店。卢卡受生活所迫,只能在这条街上租了一间阁楼上的小房间居住。
经过一条阴暗狭窄的楼梯,卢卡才能走进他的小房间。小房间晦暗,空气沉闷,四周的白墙很脏且开裂了,一张低矮的小床安放在屋角,临窗靠着一张破烂的桌子。窗口很小,这却是卢卡唯一能得到喘息的通道。在卢卡被生活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会站在窗前大口呼吸着窗外的空气。往窗外望去,可以看到一个院落,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草,还有一棵古老的大树,枝叶繁茂,透过墨绿的枝叶,卢卡可以看到破碎的蓝天。
一天,卢卡脑子里产生了创作乐曲的灵感,坐在桌子前把它写下来,写出来一看,顿感乏味。一股莫名的恼火冲出来,卢卡丢开笔,站到窗前,百无聊赖地往外张望。眼睛无意识地转动着,突然,一束亮光照射过来,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从对面窗口发出的亮光,卢卡集中注意力往窗内看去,看到一个身材消瘦皮肤白皙的女子靠着窗在照着镜子。原来是由于太阳光的反射把亮光照到了卢卡身上。那女子并未注意到这一切,只顾着自己在照镜子。那女子是背着靠窗的,所以卢卡不能看到她的长相。那女子并不梳妆打扮,就那样一直照着镜子发呆,卢卡觉得她那个样子挺有意思的,就一直在窥探着那女子。
后来从房东口中得知,那女子名叫苏菲,今年二十四岁,有一个三岁的女儿,丈夫几个月前病逝,只留下一间杂货店给她维持生计。还从街坊邻居口中得知,苏菲是一个十分懒惰的女人,请了一个女仆帮忙打理杂货店,自己什么活儿也不干,对别人的说三道四她也不搭理,她整天躲在房间里,连出门都懒得动。
夏天的一个晚上,天空刮起了一阵凉风,人们纷纷走到街上去歇凉。卢卡呆在房间里热得烦躁,虽然他不喜欢凑热闹,但他还是无法拒绝天主的恩赐。卢卡走下楼梯,也来到街上歇凉。街上人很多,大人坐着小凳子围在一起闲聊,一群小孩在街上嬉笑着追赶一条小狗。卢卡独自站在一间店铺门口,看着难得热闹的街。一阵一阵凉风拂过,吹走了炎热,也驱赶了身上的烦躁,卢卡感到了一阵舒适感。夜深了,街上安静下来了。卢卡舍不得离开,坐在店铺前的台阶上,静静地呆着。一直呆到他认为应该回去睡觉了,他才站起来。在卢卡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他看到隔壁店铺门口坐着一个人,认真一瞧,他认出那人便是苏菲。夜色中,她那双忧郁的眼睛也看向卢卡,当四目相对时,卢卡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股暖流瞬间流淌过心间,时间就那么定格了几秒钟。
卢卡鼓足勇气主动打招呼:“您好,我叫卢卡。”
“您好,我叫苏菲。”苏菲微笑着回应。
接着,便陷入了一阵沉默。
往后的每个晚上,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出现在街上歇凉。他俩隔着一个店铺各自坐着,没有说话,只有苏菲的女儿来回跑着让两人偶尔搭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他们偷偷地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只要对方还在,内心便愉悦。
在一个晚上,当街上只剩下卢卡和苏菲的时候,苏菲羞怯地对卢卡说:“我乡下的哥哥要为一个男孩做洗礼仪式,让我当教母。在这个礼拜六举办仪式,您有空一起去吗?”
“有空,我陪您一起去!”卢卡欣喜地接受了,并期盼着那天快点到来!
礼拜六的早上,苏菲的哥哥派人赶来一辆马车接他们。苏菲的哥哥住在几公里外的乡下,从城市到乡下经过一条平坦的泥路,路的两旁尽是乡村美好的景色,明媚的阳光把田野照得光洁透亮。苏菲确实很少出门,看到眼前的景色,她笑吟吟的,苍白的脸上被新鲜空气吹得微微泛红,看上美极了。卢卡被她的美丽给迷住了。车夫一路上不停地唠叨着生活琐事,卢卡和苏菲偶尔与车夫搭腔,说什么不重要,只要听见对方的声音,知道自己与对方在一起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苏菲的哥哥邀请了村里很多村民来参加,十分热闹。仪式进行过程中,卢卡只能独自坐在角落,眼睛一直跟着苏菲。苏菲不时地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天黑了,宴会结束了。苏菲邀请卢卡上船一起送村民们回家,卢卡愉快地答应了。
月光下的河水波光粼粼,河两岸柳树的枝条垂到了河上,随着河水在摆动着。一阵阵地河风吹来,船上的村民们心情甚好,悠闲地划着桨,愉快地唱起了歌儿。苏菲坐在船头,探出身子,伸出一只手拨弄着船下清凉的河水。卢卡坐在船尾看着这美好的一切,也跟着村民们哼起了曲儿。
船不时靠岸,放下一两个村民。人越来越少了,最后船上只剩下苏菲哥哥、苏菲和卢卡三个人。夜深了,他们顺流而下返回。月亮被一朵乌云挡住了,不一会儿,下起了零星细雨。卢卡和苏菲的哥哥加快了划桨的速度。
回到苏菲哥哥家的时候,三个人的衣服都已经湿透,苏菲冷得瑟瑟发抖,卢卡看着无比心疼,又不敢在大家面前对苏菲示好。
苏菲的哥哥招呼大家围坐在炉火边,烘烤身上的衣服。炉火温暖着苏菲和卢卡的身体,也温暖着他们的心。
苏菲哥哥说外面下雨,建议他俩都在农庄里过夜,他俩都同意了。
他俩各自早早地去睡了。他们的房间紧挨着,中间隔着一道内门。他躺下后,努力想入睡,却无法合上眼睛。卢卡脑海里想着的全是墙那边的苏菲。他支起上身,隔着墙壁轻声呼唤她,但没有得到回应。卢卡很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苏菲的影子总是挥之不去。“我爱苏菲,我深深地爱着她,我不能把这份爱藏在心底,太难受了,今晚我必须要告诉她我爱她!”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快步走到苏菲房间的门前。当手碰触到门把的时候,门开了,她并没有上锁,他猛地一惊。卢卡的心直跳,快喘不过气来了,但始终没有勇气推开门走进去。他理智地告诉自己:我爱苏菲,但我不能因为肉欲而玷污了这份单纯的爱。卢卡退缩了,他回到自己的床上。他又感到很不甘心:“我真心爱着苏菲,我相信她也深爱着我,为什么我不能好好地享受这份爱呢?!”卢卡欲火中烧,又惧怕万分,他决定不顾一切冲进去拥抱他深爱的女人,并告诉她他爱她。可是,当他再次来到苏菲的门前,门已经锁上了。卢卡把嘴凑在锁眼上,哀求道:“苏菲,请把门打开!”不管他如何哀求,门的那边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卢卡筋疲力尽,心里很不是滋味,回到床上躺下。
清晨,卢卡早早地起来了,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昨晚真是太失礼了。该如何面对苏菲呢?他走出屋外,村子里的屋顶飘着缕缕炊烟,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一个女仆过来跟卢卡说:苏菲昨晚淋雨着凉了,现在身体不适,今天不回城里了。这时,他才松了口气。他早餐没吃,找了个借口就匆匆地独自回城了。
回家后的第二天,卢卡从房东口中得知苏菲已经回来了,但卢卡没有勇气去见苏菲,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埋头工作,苏菲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两人心中都为那晚的事而感到羞愧。
几天后,卢卡接到一个邀请,到邻近的一个城市去参加音乐会,需要一个礼拜的时间。他本来不喜欢参加这样的音乐会,但他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苏菲,所以他决定去了。他打算不跟苏菲打招呼,后天就出发。
出发前的一天,卢卡从外面回来,刚好遇到苏菲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只好走过去。看到苏菲比以前更加虚弱了,他感到一阵心疼,着急地问:“你生病了吗?”
“嗯,我感冒了。”苏菲有气无力地回答。
看着苏菲那对忧郁的眼睛,卢卡真想对她说:“我爱你……”他俩默默地凝视着,可没有说什么。
他终于打破了沉默,说道:“明天我得离开这里一个礼拜去参加音乐会。”
“你要离开这里?”苏菲的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
“嗯,只走一个礼拜。”他赶忙补充道。
“一个礼拜!”她困惑地重复道。
“一个礼拜很快就过去的。”
“卢卡……”她蓦地向他挺直了身子说道。她的声调变了,似乎在说:“你不要走!”
他一直等着苏菲说这话,只要她说出不要他走,他一定会留下来的。
可是,苏菲并没有说出卢卡想要听到的那句话。她轻叹了一口气,软绵绵地靠着椅子,闭上眼睛,淡淡地说了一句:“嗯,你要保重。”
第二天,卢卡一早就动身了。出发前,他站在楼下,抬头看向苏菲房间的窗,依然紧闭着。也许她还在睡觉,卢卡打消了跟她道别的念头,转身便走了。
一个礼拜后,卢卡圆满结束音乐会,怀着喜悦的心情回来了。他急切想要见到苏菲,便把行李箱放在楼梯下,立马跑去找她。他要给她一个惊喜。
然而,苏菲家中空无一物,不见一人。卢卡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切地叫唤着:“苏菲,苏菲……”没有任何回应,死一般地寂静。
他匆忙跑去房东家,问房东:“苏菲去哪了?”
房东脸上随即露出悲伤地表情,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死了。”
“死了?”
“是的,在你走后的第二天。”
“怎么死的?”
“她得了流感。”
“她死前有没有说什么话?”
“她死前什么话都没说,我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没有。”
“她现在在哪儿?我是说她的……”
“她哥哥把她安葬在她的家乡。”
……
卢卡感到内心难受极了,低垂着头,拖着沉重的双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他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卢卡走进房间,瘫坐在椅子上,心如刀绞一般,泪水不住地留下来,感觉心都要碎了。
他突然触电般一跃而起,趔趔趄趄地向外跑去。
他向着苏菲的家乡一路狂奔而去。
来到苏菲的坟前,卢卡崩溃了。他扑倒在坟上,脸紧紧地贴着坟上的泥土,竭嘶底里地痛哭:“苏菲,我想去死,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坟头那棵茂盛的老树上飞来了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小鸟的叫声唤醒了过度伤悲的卢卡。太阳沉下去了,在天边残留着一抹淡淡的红晕,炊烟袅袅的村庄里不时传来几声狗吠鸡鸣。一颗明亮的星星在蔚蓝的苍穹上闪烁着光芒。
面对着苏菲的坟,卢卡轻轻地说了一句:“苏菲,我爱你。”
没有说出口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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