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傍晚时分,只要情况允许,我都会换上轻便的鞋子到附近的马路上去走一圈。傍晚走路,我把它当做一天生活的最后一个要完成的环节,如果哪天没去走路,就是敷衍潦草的一天,走了路,就是完完整整的一天。
这条马路自从开通后就成了我走路的主场。马路旁边的树什么时候长出了新叶、什么时候开始落叶;马路哪里竖着电线杆子、路灯什么时候亮,马路上的花花草草什么时候枯萎,总之,“这里有这个,那里有那个”,我能在心里按照顺序回忆得明明白白。
马路开阔,干净,尽管开通已有几年,但位置较偏僻,来往车辆并不多。马路两边留有很宽的人行道,人行道外边是附近村民在打理的一畦一畦的蔬菜地,蔬菜地外边是树林,树林外边有村落。若是夏天的傍晚走过,放眼望去是一大片浓浓的绿波和远处房子的白白点点。
季节不一样,走在这条马路上的感觉也不一样。春天走过,万物复苏,有种欣欣向上的蓬勃之美;秋天走过,落叶随风漫舞,有种萧瑟之美;冬天走过,寒气逼人,路灯昏暗,有种清冷之美。夏天就更不一样了,特别是今年夏天,天气持续炽热,高温一直下不来,哪怕是傍晚太阳下山,它也没有带走释放一天的热量。相反,在这个时候,树的热量,建筑物的热量,大地的热量,积聚了一整天的热量都在向地面散发,相摩相荡,形成一股股有明显触感的热浪,冲击着路面行走的人。
热浪袭人,但并不影响我走路的决心。在热浪中穿行,状态更加饱满,感觉的阀门打开,我感受到热浪对皮肤毛孔的磨砺,磨砺出滴滴汗珠,热浪扼住了我的呼吸,像堵墙样的令人窒息,可我继续穿过热浪,往前走。这种感觉与坐在房间吹空调决然不同,坐在房间吹空调是舒适惬意的,人是被动绵软的。在热浪之中穿行,需要一股勇气一种心力,人是主动坚定的,得劲儿的。
我一边汗涔涔地走着,一边窥看着马路上的人在热浪滚滚中的模样。
马路旁边,被热浪包围的菜地里,一个中年妇人正弯着腰在捯饬着什么。她的头低垂在菜地里,我看不清她的面孔,只能看到她高高凸起的后背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衣长裤。在她背后地上放着满满一筐新鲜蔬菜,我猜测,她在准备明天挑担去买的蔬菜。热浪对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热浪中的蔬菜长得更旺盛,她更关心明天的蔬菜能否卖出好价钱。
热浪中的人行道上,新摆出来一套欧式旧沙发,以前是没有的。为何说是一套呢,因为有完整的三张,三人座的、两人座的和一人坐的,三张长短不一的沙发围成一个露天客厅,就差一个茶几。从沙发的成色来看,大约是人家丢弃的,现在被人捡来当做乘凉之用。长沙发上半躺着一位黑黑瘦瘦的赤膊老头,老头身边放着一个老式收音机,老式收音机里传来婉转回旋、一咏三叹的楚剧《秦香莲》,这老人正随着楚剧唱腔摇头晃脑的跟着唱“怪不得你一去三载无有音信······”,旁若无人,一咏三叹的唱。看来,这位老人自有对抗热浪的办法,热浪视他为奇葩,他视热浪如草芥。
阵阵热浪持续了很多天,什么时候会过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穿过热浪。热浪炙烤着人,人也自有应对它的办法,热浪和人势均力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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