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四面楚歌求生存
1949年1月15日14点26分，北平城外的枪炮声完全停止了。
易生麾下最后一支嫡系，兵团司令秦义组织的突围，再一次以两个实力最好的机械化师被全歼而告终。
秦义垂头丧气折回了易生的剿总司令部。他带着残兵败将，狼狈出现在设在中南海的剿总司令部同时，秦崇剑走进了怀仁堂侧的西跨院，那里是剿总的情报处。秦崇剑在进门那一刻，侧面看见了他的堂兄中将秦义，看见他左臂挂在胸前，头上裹着纱布，一幅丢盔卸甲的狼狈样子心里好笑，一定是突围的时候碰得头破血流。
易生背对着门看着墙上一幅地图，那是两军在平津地区的态势图。几个蓝色的圆圈框起的城市，被许多巨大的红色箭头包围着。天津已经插上了一面红旗，另一侧是新保安，更早几日已经易帜。
听见脚步声易生缓缓回过头去，看见秦义的样子低沉地说：“你负伤了？”
秦义垂头丧气行了个军礼。“卑职无能。”
“坐下吧。”易生坐在沙发上。
秦义还是站着，易生拍了一下身边的沙发。“叫你坐，你就坐嘛。伤得怎么样？”
秦义侧身坐下回答：“胳膊挨了一枪，炮弹皮在头上刮了一下，还好不算严重，谢谢总司令关怀。”
“情况说说吧？记得前几天军事会议上，你说过可以打一下半。我当时问你，什么是一下半？你说，可以打出去，可再打回来就不行了。现在这不是连打出去也做不到吗？”
易生脸色很难看，平津地区的战局，其实他看得比谁都清楚，打这仗是一种侥幸，或者更多还是希望部下打得好一点，增加一点在和共军谈判时的筹码而已。易生早就在和共产党谈判，平津之战始终在谈谈打打中进行。可是，结果非常不理想，天津丢了，新保安也对丢了。现在只剩下北平、张家口和绥远地区了，看起来是该丢掉幻想的时候了。可是易生还是让实力最好的秦义兵团，做了最后一次突围的尝试，打了一夜结果又损失掉两个整编师。
“总司令，想不到如今共军的实力这么强。东野的装备太厉害了，我的两个机械化师冲上去还没有抵达共军前沿，已经被炮火摧毁了一多半。”
易生叹息了一声，“林毓蓉今非昔比，这不怪你，实在是天意。东野从苏联人手上接收了关东军所有装备，又从国军手上获得大批美式装备，短短三年共军的实力远远超过我们了。”
“总司令，您现在究竟怎么打算？”
“昨天我让你做突围尝试的时候，已经和大家做了最后一次讨论。为保持我们的实力不再做无谓的牺牲，同时也保住这座千年古都免受炮火摧毁，准备接受共军的改编，整建制退出北平城。剿总可以取消，兵团、军师建制必须保留，就像曾泽生部一样原封不动。这是我的底线，已经派人去联系对方再谈一次，到时候你就率先带第三兵团退往绥远。只要保住绥远，我们就可以等待时机东山再起，或者最后退往新疆去休养生息。”
“总司令很有远见，秦义为司令马首是瞻，马上回去布置。”秦义站起身来。
易生想起什么。“你有个堂弟在情报处吧？”
“是，他叫秦崇剑，在情报处任处长。”
秦义心里嘀咕，这话问的，不是你接到他亲二哥外交部次长秦崇武电话后亲自安排的吗？怎么问起我来了。
“你走的时候，带他去三兵团吧，放在眼皮子下看着点，有人反映他有共产党嫌疑。”
“总司令，这不可能。崇剑抗战时期就接受了保定班培训，一直是军统的骨干对党国忠心耿耿，他二哥可是外交部次长，委座亲信……”
“我不是这个意思。”易生苦笑，心中想到自己的女儿。他早就从父女之间的谈话里，多多少少察觉到女儿的身份只是不愿说穿而已。
“如今的格局，自己人亲共未必不是好事，我不是也多次在和共军谈判？我是要你保护他，别忘记情报处是听谁的。”易生提醒着。
秦义顿然醒悟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谢谢总司令。”
秦崇剑走进西跨院，直接去了东厢房的电讯科。
这里是剿总电讯联系中心，十几架电台在不分昼夜工作。秦崇剑走到最后面一架电台前停下，正在值班的少尉林素雅连忙站起身报告。
“报告长官，没有监听到异常信号。”
这是电讯科的一部监听电台，秦崇剑打算利用这部电台，将手上的情报发出去。秦崇剑示意让林素雅站起来，自己坐下去从她手里接过耳机，然后找个借口支开了她。
“林小姐，麻烦你去我的办公室，把我的茶杯拿来。”
“好的，长官。”
秦崇剑打量了一下四周，电台前面所有的人都埋着头。他开始快速搜索频道，刚刚收听到前敌指挥部的信号，就感觉有人朝这边走来。脚步非常轻，却逃不过秦崇剑的耳朵。他急速移开刚才的频道，不动声色继续监听着。来人是电讯科科长，保密局派来的曹俊杰。秦崇剑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一样，若无其事转动着手上的频道旋钮。
曹俊杰一声不响站在后面看了一阵，直到看见林素雅端着杯子走过来，才故意说：“秦处长，您怎么亲自监听了？这种事情还是让他们去做吧。怎么，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吗？林素雅，你去干什么了？”
林素雅端着茶杯不知所措。“我……我”
“我让林小姐去帮我倒杯茶。怎么啦曹科长？”秦崇剑站起身接过茶杯，示意林素雅坐下。
曹俊杰却抢先一步坐下去，抓过耳机听着，耳机只有杂乱的啸叫声刺得耳庭里生疼。曹俊杰气恼地拿下耳机扔在一旁站起来，林素雅重新坐下去。秦崇剑若无其事地看看曹俊杰。
他尴尬地擦着额头，“这屋真热。我出去走走。”
曹俊杰灰溜溜走了。
林素雅小声嘀咕，“神经病。这么冷的天哪来汗？”
秦崇剑笑了轻轻拍拍她肩头，也朝外面走去。
秦崇剑望着暗沉沉的天空，大雪是停了，可天还是阴沉沉。他抬起手腕，指针指着15点10分。秦崇剑心急如焚，这份情报关系着古都北平的命运，关系着几百万北平人民的未来，关系着中央重要的战略部署，一定要想办法发出去。看起来利用电讯科电台已经不可能了，显然保密局已经开始注意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自己那部秘密电台了。秦崇剑很清楚这么做的危险性，监听的不仅是剿总电讯科，还有北平保密局。事到如今秦崇剑已经无法考虑更周全的方式，两军交战的最后关头，让木莲带着情报出城只能是最后一步棋。
秦崇剑大步朝外面走。
“秦处长这是要去哪里？”曹俊杰阴魂不散突然出现在西跨院门口。
“有点饿了，出去搞点东西吃。怎么样，曹科长，要不要一起？”秦崇剑不慌不忙地回答。
“我……秦将军！”
曹俊杰的话被走过来的秦义打断了。“崇剑，跟我来一下。”
秦义对曹俊杰不屑一顾就像没有看见一样。他很讨厌保密局的人，觉得那就是一群苍蝇。
“三哥。”
秦崇剑答应着，心想机会来了，曹俊杰对易生的心腹，手握重兵的堂兄秦义不得不心存顾忌，秦崇剑跟着秦义走出去。
曹俊杰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秦义走到外面停的吉普车旁边，对车上的司机和警卫说：“你们下来，坐后面的车去。”
他侧身上去坐在后面对秦崇剑说：“上来啊，你来开。”
这是一辆美国吉普，秦崇剑的电讯科也有一部。秦崇剑猜到了，一定是堂兄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他应了一声坐进驾驶室。吉普车开出了中南海，沿着西长安街朝西开，后面跟着两车警卫营的士兵。秦崇剑从后视镜里看到，角落里开出一辆黑色的轿车跟在后面。他不动声色朝西开去，秦义的三兵团司令部就在西直门内。秦义坐在车上一言不发，秦崇剑轻声提醒。“大哥，后面有辆黑轿车。”
秦义不置可否在嗓子眼里“嗯”了一声。“保密局的车，我过来就跟着，简直像苍蝇一样讨厌，有本事出城找共产党去。”
“三哥，你的伤？”
“没事。头皮擦破了。”
“那胳膊？”
“穿了个窟窿，没有大碍。”
“大哥，战局发展到今天别再给老蒋卖命了。”
秦崇剑没有策反的任务，却又深深为兄长的前途担忧还是忍不住提醒他。
秦义闭着眼睛没有接话，隔了一会儿。
“听说你和傅小姐走得很近？”
“三哥，你误会了。我怎么可能和总司令的千金有什么？”
“我知道。不是和傅小姐，是她的助理，那个叫木莲的姑娘。”
秦崇剑心中一凛。他没有想到自己与木莲的联系已经被堂兄察觉了。
秦义是秦崇剑大爷的长子，要比他大10多岁岁，从小看他长大，只是秦义不知道，秦崇剑已经参加了共产党。秦崇剑正在思考该怎样解释。秦义又说话了。
“崇剑，我不来干涉你的自由，只是提醒你一句，非常时期处处小心。”
“知道了大哥。”
“刚才我进西直门，看见木莲姑娘被警备司令部的人拦下来，已经叫警卫营的人把她接到三兵团去了。你跟我去三兵团后就不要回剿总了以后跟着我。”
秦崇剑又是一愣，“电讯科那边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管，这是总司令的意思。”
秦崇剑立刻明白老奸巨猾的易生，是让堂兄把自己软禁了。
这是他的一招棋，既可以防止情报泄露出去，又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利用自己重新和我党谈判。他既不能让自己的真实意图泄露给两党，又需要让地下党方面知道自己不想打下去了。易生显然早就知道了女儿易晓春的身份，他就是利用这个渠道，向地下党方面传递自己希望和平的信息。秦崇剑看过易晓春送出来的情报，这个情报真正关键是后面几点。昨天的智囊会上，最后作出的决定有几点：一、接受共产党改编，但是只撤销“剿总司令部”，傅部保留兵团、军师建制，撤出北平城。二、撤离北平之前，公开傅部和平交出北平的申明。三、撤出部队以秦义兵团为先导开赴绥远地区。不言而喻，易生只是打算用和平交出北平古城为条件，换取自己保存实力伺机东山再起。情报价值太大了，自己不惜代价也要送出去。
秦崇剑脑子里飞快思考着嘴上敷衍，“三哥，我只是让木莲去接她母亲的。”
“接木莲的母亲？”
“是，战局如此，木莲在为她母亲安全担心，我让她索性把老人接过来。”
“她母亲住在西直门？”
“是啊，西外大街灯塔胡同。”
“原来这样。你先随我去三兵团，我派警卫营的人和你一起去接人。”
“谢谢，三哥。”
秦崇剑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16点20分，离开天黑只剩下两个小时。易生将在明天上午10点，将一份《北平和平解决议案》正式提交给共产党方面，同时会通过控制的北平广播电台，对外公开宣布一份《和平申明》。秦崇剑必须把情报在天黑之前，送到东野前敌指挥部去，天一黑，城门就要关闭没有人出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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