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温度突然降了下来,小雨淅淅沥沥下着。天气雾蒙蒙的,仿佛多了几许哀愁,空气变得湿润起来。
家里的大棚在村子里的公墓附近,路过一片桃杏树林,多走几步就是一片黄土垒垒,碑石林立。这样的景象初时确实吓到了我,时日长久后反倒不觉可怕,年龄的增长锻炼的不止是胆量还有看懂人生世事的透彻。
一冢一人生,一冢一本书。书里的故事或长或短,或平淡无奇或波涛骇浪,随着时光都被掩埋在一堆小小的黄土堆里。如《红楼梦》中妙玉所言“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需一个土馒头”。人生,如花开花谢,四季轮转,过程而已。于世人,像一粒尘土随风而去踪迹不寻。唯有最亲最爱的人还会记得书中人书中事,细细翻阅回忆寄托思念。
清明一年又一年,祭奠的人也是来来回回,因着常常路过,也遇到过纷纷不一的扫墓人。有本土乡亲,有离家的游子,男女长幼,或三三两两,或一家携行,或孤身只影间间续续。莹冢前添一捧新土,一沓黄纸,香烛燃起时,有人默然无言,有人低声泣语,有人悲声大哭……青烟袅袅中,细雨如丝如缕,空气里到处弥漫着人们缅怀思念的气息。
年年如此,今年亦然。我裹紧身上棉衣,迎着冷嗖嗖的风低头快行几步,这悲伤莫名的氛围总带给人压抑感。路过一处,下意识的扫了一眼,眉头锁起,心里更觉沉闷。往年这时候,总有一个苍老孤独的身影映入眼帘,那是一个满头霜发,消瘦无比的老妪。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年年都会遇到她,而且像她这个年龄来墓地的几乎很少。
她不是本村人,是逝者的母亲,女儿重病不治让母亲承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苦。她每年都会走两个村子的路程,那根黑黝黝的拐杖几乎承担了她所有的重量,她走路的速度不比攀爬的蜗牛快多少。她每次来都是一手拄杖,一手拎一个小布包。我见过她打开小布包,里面是香烛纸钱和一些吃食糖果,我想在她的心里,长眠不起的女儿仍旧是那个爱吃爱玩的小丫头。我不曾听她哭过,也许是悲伤已经耗干了她所有的泪水。她只是一边清理杂草一边轻轻的说些什么,像是叮咛嘱托又像是唠家常。她并不呆多久,最多一个小时,女儿的病逝让双方亲家隔阂已深,都尽量躲避着彼此碰面。哎,其实除了她我也不怎么遇见这边的人,想来能记挂亡者的也就是这个母亲了。最后一次见她时,她的身体已尽显疲惫。时光在她脸上刻画出出一道道沟壑,拄拐的手青筋尽显,起身的时候颤巍巍的,仿佛站立不稳,岁月的年轮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我有点担心她,在旁伫立片刻,一声叹息入耳“丫头,娘老了,说不准哪天娘就去找你了。往后啊,我也不来了。”那一天,我一直凝视着她慢慢的走远,那苍凉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清明又清明,只是那个老人我再也没见过。
世间爱有千万种,唯父母之爱最永恒。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每一片树叶都藏着一个灵魂,每一个灵魂都是世间唯一,无谁可替代。生于天地间泯于天地间,唯一记得的只是那个最爱你的人。
生命会消失,爱不会。
雨不知何时歇了,乌云散去,天空开始明朗起来。一处小小的黄土堆上,荒草干枯,几张纸钱泛出陈年的气息。一株黄色蒲公英在一旁静静地开放着,两朵小花相偎相依,微风吹来,花瓣上水珠盈盈滚落,似雨水似泪珠,晶莹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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