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发现父亲一个劲的给母亲夹菜，母亲一边吃着，一边“嫌弃”着。我突然意识到，他们不是彼此厌倦，只不过把吵架当成了老年生活的方式。

小的时候，家里特别和谐。母亲很强势，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父亲其实也很能干，但是不管母亲怎么唠叨，父亲都没有发过火。即使因为我的调皮，被母亲拿着笤帚追的鬼哭狼嚎，最后躲进父亲怀里，父亲也不发声，任凭笤帚落在他身上。

这样的日子伴随了我的童年，少年，青年时期，我幸福地度过了前三十年。

毕业七年之后，父母开始和我生活在一起。刚开始一切都很和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总会听到父亲和母亲的争吵，仔细一听，全是鸡毛蒜皮。但，怎么劝都没用，每天争吵好像成了必修课。

为了解决问题，我仔细观察他们。我发现，母亲比原来更唠叨了。而父亲，再也不是以前沉默的样子，往往三句话不过，他就开始发脾气，甚至摔门而去。我也试图劝解过，但总会让红蓝会师变成三军混战。

再后来，我就习惯了。家里每天都会有争吵声，埋怨声，关门声…唯独没有和声细语。我不知道怎么了，为什么生活好了，他们反倒过不下去了似的，我甚至都担心他们会不会提出分居。

但两件事改变了我的看法。

第一次是某个冬天。

父亲用电动车带着母亲逛完超市回来，在小区门口，母亲自己下来走了，也没有给父亲打招呼。母亲走后一个小时，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快点，你妈不见了！”父亲在电话里喊道。

“怎么会呢？”睡觉的我一下坐起来了。

“我们去超市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把你妈从电动车上抖下来了，电话打不通，我顺路找了两遍都找不到，你快点来！”父亲几乎是吼着对我说的。

我一边打电话一边想出各种办法找，最后通过朋友圈，打听到了几个麻将馆，找到了我的母亲。在寻找的那两个小时里，我明显地感觉到父亲的脸色在不断变差，着急与秒俱增。而且，破天荒的，那天回到家，父亲没有发火，母亲没有唠叨。

另一次，剧情完全反转。

那天父亲下班后没有及时回家，下班十五分钟后我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你赶紧到学校看看，你爸爸怎么没有回来，会不会路上出啥事了！”母亲焦急地说。

我懒洋洋地说：“没事，一会就回来了！”

“不行，必须现在就去找！你爸爸骑车容易逆行，平时只要十分钟，现在都十五分钟了！”母亲不容置疑地告诉我。

我又一次开着车开始了寻找之路，不过这次是换了主角而已。

找了学校，找了路上，找了其他可能，都没有。后来，我灵光乍现，去了原来居住的小区，在哪个他们很熟悉的麻将馆我终于看到了父亲的背影。

无独有偶，这一次，依然没有争吵，没有鸡飞狗跳。我带他们去吃饭，两个人还悄悄说着什么，早已经忘了刚才的所有着急和不满。这样的寻找发生过很多次，但每一次找到后他们俩立马就结成了同盟，一起来抵抗我的埋怨和生气。

今天是第三次了。

侄子回来几天了，一直要吃火锅，今天中午刚好有时间，就一起去了。到了火锅店楼下，母亲去了一下银行。菜都煮起来了，她还没有回来，父亲就开始念叨了。

“给你妈打电话，看看怎么回事，该吃饭了！”父亲说。

我打了两次电话，母亲才过来。在这期间，我发现父亲将煮好的鹌鹑蛋捞在了一个碗里。我原以为是给他自己晾的，可是母亲一进来，我就明白了，因为紧接着父亲将那个碗推到了母亲面前。

母亲调好油碗后，父亲又不停地用勺子捞着，将母亲爱吃的菜夹给母亲。而母亲，一边吃着，一边貌似不耐烦地“嫌弃”着。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笑。我想，我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四十多年过去了，他们有自己的相处模式，只是我一直没懂而已。

突然的，我想到了一个词：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