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乱，不可乱用

语言时常会流溢出别样的魅力，朦胧却充满吸引力。这种魅力时常在语言学习初期的孩子身上荡漾，那些语词诗句就是激起魅力浪花的石子。因为他们喜欢荡漾的绚烂，为了让它们层层延续，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去捡拾。即使他们不能明确地知悉每一个语词，每一句诗句的含义。但是这种魅力在心里激起的爱意，却让他们忍不住去占有它们。

因为不明就里，所以容易闹出笑话，引人发笑。然而人所发之笑却是不同的。在孩童时期，这笑话是惹人怜爱的童言无忌，笑里包含了童趣、喜爱、欣赏。当孩童不再为孩童，这笑里就会逐渐掺入鄙夷、无奈、悲哀。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一直把无知当有趣。很多模棱两可，不明就里，都需要在往后的时光里慢慢去厘清。然而需要厘清的前提，是知悉自己的无知之处。而人总是难以知其无知，因而更应谦逊审慎。若非如此，哀叹之声绵延不可绝也。

与其让人哀叹，不如克己修正。

柏杨先生的文章，让我重新思考“崇洋媚外”这个词。我不记得何时捡拾了这个词，更不知何时开始随心运用它。虽然大学时老师严正要求，不懂的词不可乱用。然而乱用的陋习太过顽固，其条件反射的自动化程度太高，以至于经过了那么多年，还是反反复复，这扎了二十多年的根实在太深了。而改进却只能用捡豆子之法，一颗一颗地捡。

回到“崇洋媚外”一词，用了那么多年却从不觉得自己有啥问题。其娴熟程度不给任何人置疑的余地，若有人质疑，便可能怒火顿生，跳将起来，以怒目使人屈服。直到被人点醒，方能心平气静，反躬自省。

于是查询了“崇洋媚外”的意思：

洋：西洋，指西方国家；媚：谄媚。崇拜西方一切，谄媚外国人。指丧失民族自尊心，一味奉承巴结外国人。

看词意，这个词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心里却生出疑问。从构词来看，“崇洋”和“媚外”都是动宾结构，两者合在一起为并列式短语，与此相类的短语有：冷嘲热讽、挑肥拣瘦、同甘共苦、长吁短叹……从词性来看，并列关系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从词意来看，总是觉得有点儿奇怪。

奇怪的地方在“崇”字和“媚”字。“崇”本义乃形容山之高，因此生出崇山峻岭一词。而“崇高”一词乃高之两重，重复加强，有赞叹之意。“崇”又有尊重推重之义，动词也。因此生出双音节动词：崇奉、崇尚、尊崇、推崇。追其本义，可知尊重推崇是有前提的，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尊重推崇。因山高，所以崇。因人的品质之高，才华之卓，能力之强，才可获得尊敬推崇。若失了其前提，“崇”何以成立？

于此，反观“崇洋”的解释，“崇拜西方一切”。这“一切”二字和“崇”字的前提是相违背的。人是有辨别能力的，他是绝不会向茅坑之物致以崇敬的。若你偏要逼它崇敬，那也只是披着压迫的崇敬。披着羊皮的狼，永远也不可能变成羊，你若偏要它基因突变，它是会变成怪兽的。回到“崇洋”的意思，加上了“一切”，岂不牵强。准确是语言使用的基本要求，若抛之不顾，岂不舍本逐末。

“媚”有两个意思，一褒一贬。其一是美好；可爱。春光明“媚”可见春天的美好可爱。其二是巴结；讨好。由此义生出的词有：媚骨、谄媚、献媚。“崇洋媚外”的“媚”取第二个意思，巴结讨好。进行巴结讨好的过程中，往往需要舍弃自尊心，或其他东西来取悦对方，以期达到某种目的。然而所取悦之人往往只是达到目的的工具，比如升官发财的梯子。

由此可见，“媚”字完全贴合“崇洋媚外”后面的深层意思，即丧失民族自尊心，一味奉承巴结外国人。如此看来，仅“媚外”二字即可承载后面的深层含义，何须“崇洋”来画蛇添足呢？

两相比较，“崇洋”和“媚外”的并列是矛盾相反的，一者是在强烈自尊心驱使下的慕强心理，学人所长，补己之短。一者乃是丧失自尊心的卑劣行径。一者发自内心，一者表面奉承。两者何以相融？即使生拉硬拽“一切”一词上去就能合理妥帖吗？

当然，不合理乃人生的常态，但这并不能成为接受它的理由。语言的形成有许多不可理解的错误矛盾，最后却是用“约定俗成”四个字来说服接受了。对此，我是无法理解的。为什么错误要一直继续下去，不能更改呢？为什么要将错就错呢？我始终没有答案。

除了对“崇洋媚外”一词的意思存在疑问外，其使用也存在疑问。当某人使用了其他国家的某种东西，就有“爱国者”跳将出来，严肃鄙夷地往那人身上砸过去“崇洋媚外”四个字。此时，我总是感觉这词使用得不是很恰当。购买某样东西，往往是因为用习惯了，亦或者是东西好。若是东西好，却有一点“崇”的意味，至于“外”的意味很多时候是寥寥的。购买者很多时候都不知其所购之物出产自哪一国，而多是冲着品牌去的。因着全球化，一些物品往往融合了多国的技术。有时候一不小心这“外”就变成了“内”了。

至于“媚外”，我实在看出来。购买者买了某一个商品仅是因为个人使用需求，何来讨好巴结之意。难道买了一个东西，人家就让他升官发财了？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能升官发财的人，反而见的都是“破财”之人。到底“媚”在何处呢？想不通啊，想不通！

既然想不通，私以为此词此处使用不符合语境，使用不准确。用错词并不可怕，改之即可。若不知其错，将错就错，那就可怕了。这可能会使人无端被泼了一盆脏水，而且还不可洗干净，这臭味可能永远都无法去除了。

因此，语言的使用应以准确为要求，并且时时检查自己，切不可模棱两可应付过去。总之，不可乱，不可乱用啊。绝不能误把魅力变武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