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总彝族姓是阿苏,名叫什么我不知道,阿聪他们叫他“阿苏巴迪”,“巴迪”是光棍儿的意思。以前光棍儿时这么叫他,现在有家有室了也这么叫他。五年前我来成都看病,他在清水河公园里开了个彝餐店,餐馆破破烂烂,客人稀稀拉拉,名字却很独特,叫“川边野情”。那时还不能叫他苏总,如今却完全可以叫他苏总了,因为他的“川边野情”越开越火、越开越大,在成都已经是个远近闻名的彝餐馆了,不但彝族人热爱,其他民族也喜欢。五年之后的今晚我再去“川边野情”,那场面已经今非昔比,让我震撼不已了。餐馆还是在清水河公园里,稍微挪了个位置,只是小“川边野情”变成了大“川边野情”。一个大房子内,中间是大厅,摆了七八桌,设有小舞台,有歌手现场表演。进门左边是包间,也摆七八桌,门口还摆了四五桌,餐厅客满,座无虚席。餐馆的房顶盖的是木头劈成的瓦板,那是彝族传统民居盖的瓦,远远望去,餐馆就像一座古老的彝族房子。房间的大厅、包间、墙壁,甚至庭院里的树上,全摆满、挂满从农村找来的彝族古老的生产生活用具,有风车、石磨、柜子、背篼、马鞍、马玲等等。阿聪说,这些东西放在别处就是垃圾,被阿苏巴迪放在“川边野情”就成了文化。确实,这阿苏巴迪是个懂文化的人,应该说,他是一个有着深厚的民族文化情怀的人。
阿苏巴迪是个典型的彝族人,而且是典型的大凉山盐源县瓜别片区的彝族人。在我们凉山州盐源县的大山里,随处可见这样沉默寡言的彝族男人。他个儿不算高,大约有1米75,皮肤黑而粗糙,用手机的美颜功能拍,估计也拍不白,五官却端正而有个性,轮廓清晰、棱角分明,尤其是眼睛颇有神,深邃而明亮。但是脸上挂着的却是漫不经心的笑容,这是一种自信而有些玩世不恭的表情,在很多智慧的人脸上都看得出来。阿聪说阿苏巴迪先前也是唱歌的,他唱歌很投入很忘情,以至于有些另类。他崇尚彝族毕摩文化,总想去毕摩文化里寻找灵感和汲取营养,把现代音乐与毕摩音乐融合,让歌声拥有彝族毕摩旷古的神性和空灵。无奈,音乐创作是一条任重道远的路,而彝族毕摩文化浩瀚无垠,在毕摩文化里寻找神性的歌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摆在眼前的却是生存的问题,所以,他暂时把唱歌的梦想放在心里,先来解决生存的问题,在陌生而繁华的成都开了“川边野情”。他从凉山州盐源县沃底乡他的老家,买来土得不能再土的土猪土鸡,买来敞放在山上疾走如飞的牛羊,买来没施过磷肥化肥的苦荞洋芋,买来只有彝族人会做的圆根酸菜,做成传统的彝族大餐,卖给成都的顾客。因为食材绿色健康、味道纯朴可口,因为餐馆别具一格,“川边野情”大受成都人的欢迎,阿苏巴迪成功了!当然,这成功里还凝聚了他的心血、他摸索市场经济的智慧和艰辛。
五年前我和阿聪去“川边野情”,阿苏巴迪请我们吃彝族餐,他唱歌、大醉,一直大声地诉说他对毕摩文化的推崇和向往。今晚我们再次谈起毕摩文化和音乐,他承认,毕摩文化是彝族文化里的优秀文化,在那里找什么都找得到,就是找不到人民币,他得先在万丈红尘里找到生存之道。而音乐,永远是他最神圣的梦,这梦不会破灭,会伴随着他活下去,无论在哪里,无论干什么。也许有一天,他会在毕摩文化里或是在都市烟火中找到一首歌,一首让他心满意足的歌。
今晚的“川边野情”高朋满座、杯盏交错,好多优秀的彝族歌手都聚集在这里唱歌,餐馆里欢歌笑语、热闹非凡。我原本是请阿聪的弟弟吃饭的,他新近有了满意的女友。阿聪的弟弟在成都市公安局工作,也是我的好友。没想到成了阿苏巴迪请我们的酒席。他说,家乡有客来,他怎么能不请?怎么能让我在他的场子里请客?我说,若是天天有家乡人来,你天天请客,这餐馆岂不是就垮了?他说,家乡人哪能天天来哦。一年里能见到几次家乡人就很高兴了!没有家乡,哪有这“川边野情”?
也许,阿苏巴迪走的就是一条从家乡的家门口通向世界的路,无论走到哪里,他的根都在那个小山村。无论走到哪里,他心里揣着的是神秘高深的毕摩文化。
今晚,我居然在“川边野情”遇见了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拉体大哥。他曾经在盐源当领导,分管交通,穿着擦尔瓦驻扎在工地上,与修路民工同吃同住,给盐源人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以为他贵人多忘事,早已经把我忘了,没想到他还记着我,而且很高兴,紧紧拉着我的手说不完。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拉体和我都已两鬓斑白。但是,在盐源相遇相知的那份记忆却依然那么鲜活,那么温暖。尤其是今夜,在觥筹交错、歌声飞扬的“川边野情”。拉体希望来自盐源的一个朋友上台唱首歌,阿聪上台唱了我们一起创作的歌曲
《在盐源》。“在盐源,多少人相遇相知,或者匆匆地擦肩而过,都曾仰望过同一片天空。在盐源,我们曾追逐梦想,也曾不经意地虚度年华,回头望,都已成了故事”。
歌声未尽,我看见拉体大哥的眼里已流出了泪。在“川边野情”唱歌喝酒,与老朋友相见,真是一件快乐的事。如此一来,我对“川边野情”这个名字有了更深的理解。
阿苏巴迪,绝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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