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饶之海》

《丰饶之海》，三岛由纪夫的四部曲。极富戏剧性的是，三岛由纪夫上午向出版社交出第四部《天人五衰》最后一章的书稿，下午即自杀。

个人觉得，第一部《春雪》、第三部《晓寺》中的泰国和印度之行，以及《天人五衰》的最后一章重返修月寺，都非常好，很吸引人。第二部《奔马》所赞颂的那种极端军国主义精神，虽然是以少年最为纯洁真挚的求死之心体现出来的，我仍然不太理解，觉得其中幼稚的政治热情与极端国家主义与《晓寺》和《天人五衰》中宁静广阔的宗教情怀怎么也不能调和。

看了作者的生平以后，我才悟到这其实是心灵自传。俊秀、敏感、软弱、情感漂浮、不敢面对内心，却最终殉爱而死的华族少年松枝清显，转世的军国少年饭沼勋，再次转世的泰国月光公主，以及三次转世的见证人，精通佛教和印度教的本多繁邦（清显唯一的好友），加起来其实就是作者本人。

聪子痴恋清显，清显出于少年的奇异自尊和飘忽情绪，几番辜负，毫无眷恋，但在聪子即将出嫁为皇室妃子的时候，清显却又热情迸发，与其热恋，最后聪子怀孕，被迫出家。本多陪清显到月修寺求见出家的聪子，遭拒，清显在归途发病身亡。

清显的转世，越到后来越刻意，越勉强，最后几乎成为本多的执念，尤其他认定为清显最后一次转世的阿透，早已似是而非。

60年后，本多年过八旬，重返月修寺，聪子已是住持尼。她已经83岁，仍然惊人的美丽，目光清澈，她认真而诚恳地听本多讲起所有的往事，竟然极为好奇真诚地、“既无炫耀之色又无韬晦之意”地问他，“这位松枝清显，是什么人？”“本多先生，您真的在这世上见过清显这个人吗?”

寺院空庭寂寂，唯有数念珠般的蝉声在庭院中回响。

《天人五衰》最后一章手稿

《天人五衰》整体而言其实不好看。但最后一章，真不愧是swan song (并非先入之见，我先不知道背景，读过后恋恋不舍，又反复细读多次，再查资料，才知道这一章是他在生命的最后一个上午完成的），尤其最后几段，无限的宁静和幽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很难想象，三岛由纪夫完成这样宁静而有佛性的文字以后，竟然紧接着下午闯入自卫队总部，并自杀。我很难理解。

或者是他生命光谱中的两个极端在最后一天的同时显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