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好书下楼,涂荼打起遮阳伞去上课。土木院这一级的男女生宿舍楼正是两隔壁,她一出门就看到姜寒的背影。姜寒走得不快,她很快就走到他身后,微微倾斜了下伞,敲了敲他的头。
姜寒回头看到是她,笑了起来。
她好奇地问:“你笑什么啊?”
“你不觉得刚才的会好好笑吗,那个谁,那个什么班的班长搞了总结陈词以后,”他双手交叉,往下一沉,板起脸惟妙惟肖地模仿道,“'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我再补充两点',很逗啊,更逗的是...”
涂荼接话道:“一班团支书还站起来,好像在抢夺主权一样,哈哈哈哈!”
涂荼的伞很大,能容下两三个人。姜寒走在她左侧,伞边时不时碰到他的头。涂荼有些不好意思,邀请他靠近一点吧,两人共打一把伞很容易被误会;于是她打算稍稍把伞抬高些。姜寒看着她的动作,忙道:“没事,你不用给我遮。”涂荼灵机一动,把伞斜扛在另一侧的肩头,这样也不会妨碍和姜寒说话。
走着走着,一个两人都认识的女生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回头冲他们一笑。涂荼随口招呼道:“过来呀,有伞凉快些。”
那女生一个箭步钻过来,笑嘻嘻地道:“就等你这句话呢。”
涂荼道:“何必等,直接说不就好了。”
女生有些小暧昧地道:“我在后面看你们俩一起走,挺和谐的,不大忍心破坏你们。”
涂荼:“...你这人真爱拉郎配。”
姜寒有意无意地看了涂荼一眼,看她神色如常,也附和道:“就是。”
三人说说笑笑,姜寒谨慎地与涂荼拉开了一些距离,刚才有几个瞬间他们可是真正肩并肩一起走的。涂荼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接着听那女生的絮絮叨叨。到了教学楼前,三人便分开了。
陈玉霞在超市兜了两圈,买了降价的面包和促销的牛奶。
想想难得在宿舍宅了一天的刘韵诗,粒米未进,要不要给她带点吃的呢?
她只要一招手,自然会有大把男生等着给她送吃的,这就不用自己操心了吧。
难得,难得,刘韵诗也有为情所伤的时候。阳台的门隔音效果并不好,加上刘韵诗当时并未压低自己音量——事实上后期她简直是歇斯底里,陈玉霞不禁同情起电话那头的人来。刘韵诗失恋,作为舍友的她似乎应该表达一些关心,但事实上她们关系并不是很好,刘韵诗趾高气扬,说话做事总有股傲气,就算是跟她说话也隐隐有些屈尊纡贵的意思。她知道自己其貌不扬,家境贫寒,在刘韵诗面前处于绝对的劣势地位,但仍然不能忍受刘韵诗和她说话的语气。当然她早已习惯隐忍,并不会直接表露反感——刘韵诗曾经说过她像块沉默的石头,她差点想反唇相讥,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有被摆在聚光灯下的资本。
然而,她们身边的大多数人,确实耀眼。艺术学院,最不缺的就是肤白貌美的女生,刘韵诗是其中美得格外突出的,而自己...她低头看看廉价的T恤和裤子,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从超市回到宿舍,她早已学会无视路上的人,只低头看自己的路。在宿舍楼下,她边走边摸饭卡准备刷卡进门,余光不经意地瞥到一双熟悉的鞋。
那双熟悉的AJ旁边,还有一双最近流行的罗马鞋。
拜刘韵诗常在宿舍给她启蒙名牌所赐,她知道那双罗马鞋是新款,价格不菲。但她并未驻足,而是继续低头前行,不管背后传来的声音:“讨厌,你就爱欺负人家...”
刘韵诗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床帘未拉,床头篮放了一瓶水,连瓶盖都没拧开。刘韵诗大小姐是不屑于喝学校水房那种弥漫着氯气味儿的水的,都是成箱成箱地往宿舍买矿泉水,反正有的是男生愿意帮她抬。陈玉霞沉默着放下书包,沉默着出去接水,沉默着坐到台灯面前摊开专业书开始学习,只是那双昂贵的罗马鞋总在她眼前晃着。
刘韵诗瞪着天花板道:“喂。”
陈玉霞缓缓转头:“你在和我说话?”
“不然呢?”刘韵诗从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虽然她不是有意的,但这高度差还是让陈玉霞感觉有点不舒服。
“你说吧,我听着。”陈玉霞叹了口气。犯不着和她较劲,就当是行善了吧。
刘韵诗居然从床上下来,把椅子拖到她旁边,端端正正地坐下,认认真真地说:“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啊。”
“有啊。”陈玉霞鬼使神差地道,“其实我有男朋友。”
“那你一直都没有说!”刘韵诗有些震惊,“瞒得这么严实!快讲给我听,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是我们学校的吗?我认不认识?”
陈玉霞看着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力的刘韵诗,斟酌着下一步应该怎么编。她吞吞吐吐地开口:“嗯,是我小学同学。”
“哇,那你们在一起很久咯?”刘韵诗有些羡慕地说。
“嗯,初中开始。”陈玉霞索性开始瞎编乱造,反正刘韵诗也不可能去求证。她虚构了一个青梅竹马的美好故事,两小无猜,一起上树掏鸟,一起下河摸鱼,把家里的小猪仔赶得四处乱蹿,受惊的老母鸡咯咯叫着扑棱着翅膀飞回去护窝。她其实是在讲述自己的童年,只不过在里面添加了一个“竹马”。这竹马似乎也确有其人,她想起了儿时的邻家玩伴,语气也不觉温柔了很多。来到大城市,看着不属于自己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陈玉霞还是会在某些时候深切地怀念起家乡朴素的生活。并不是她有多热爱闲适田园——事实上,闲适田园是城里人的臆想,真正要靠土地吃饭的人从来没有多少闲情逸致去花大量笔墨描绘这片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她更热爱的是大城市的热闹,只不过这热闹她无法融入,无法掌控,只能做一个满心艳羡的旁观者。于是她宁愿退回让她充满安全感的农村生活,起码在那儿,她还能做一个主人。她不愿承认自己的无力和退而求其次,自尊心有意无意地迫使她给乡村生活加上厚厚的滤镜,在她的描绘下,也变得如诗如画起来。
在大城市长大的刘韵诗何曾接触过这样妙趣横生的乡间生活?她不由得被深深吸引,充满神往地聆听着,幻想着,央求着陈玉霞多讲一些。陈玉霞不禁有点飘飘然起来,难得有人这样喜欢她说的话!还是高高在上的刘韵诗!她平时一向认定自己笨嘴拙舌,此时却文采飞扬,一张嘴吐尽锦绣。
一聊便直至深夜。第二天醒来时,陈玉霞只担心这是一场梦。但看到刘韵诗笑容明媚地对她说:“一起吃早餐吗?我还想听你讲故事。”她有些喜不自胜。之后她们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刘韵诗也开始给她分享一些化妆技巧、装扮心得,无比大方地说:“这些化妆品你都可以用,你看,这个是阿玛尼的口红,比YSL好用,YSL那么火完全都是靠营销的。如果你介意的话,我推荐你买妙巴黎,好用也不贵,也就一百来块...”
陈玉霞发现刘韵诗人真的不坏,只是家里娇宠惯了,心直口快,也不怎么顾忌别人的感受。她自有一批白富美朋友,话题都是哪款包好看,今年chanel春季款的主题不错,LV的包是从来不买的,都烂大街了,这都是她在宿舍跟朋友发语音时陈玉霞听到的。刘韵诗在这方面还是很聪明的,并没有把陈玉霞拉进这个圈子里的打算。陈玉霞成了刘韵诗的小跟班——起码艺术学院的其他人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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