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彼岸本无岸,魂落忘川犹在川;
醉里不知烟波浩,梦中依稀灯火寒。
花叶千年不相见,缘尽缘生舞翩跹;
花不解语花颔首,佛渡我心佛空叹。
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正午,北平前门的中和戏院正上演着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台下坐着一排身穿军服的北洋军阀,一名通信卫兵急急忙忙跑进戏院,靠在一位少帅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少帅听了突然脸上大变,急忙站了起来,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在凌晨奉天城郊皇姑屯车站,随着皇姑屯瞭望台上按下的按钮,一声轰鸣的巨响,按下了震惊中外的皇姑屯事件。
那日的大帅府暮气沉沉,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神色仓皇的面面相视。昔日访客不绝的帅府大门紧锁,一名年轻的访客披着黑色斗篷敲响帅府的大门。
访客站在屋外望着屋里黑压压跪着的一群人,过了一会有人出来传了声话,访客踏进屋内穿过一行人,走到床前掀下斗帽。那个昔日神采奕奕的大人物,如今伤痕累累的躺在床上。
“先生。”应裘恭敬的叫唤一声。
床上的人恍惚的晃了晃眼,气若游丝的开口说着:“你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应裘恭顺的单膝跪在床前,就像平常人家的子女守在长辈身边。
“我从十三岁起就是一个屠夫,叫我先生的人唯有你一个。”
“入世以来,若没有先生教导,应裘也不过是个莽撞的屠夫。”
从十四岁的第一次历练以来,张先生总会在关键的时刻对她伸以援手,在她不懂世事的时候教导她为人处世。在应裘心里,他没有师父的严厉,像是半个师父,更像半个父亲。
“以前你师父总怕我把他心爱的徒弟抢了,如今……是要拉着我一起走了!”
他明白自己的戎马一生即将下马,反而没有过多的叹息与呻吟,只留下几句喘息的叮嘱。
“召小六子回来!在他回来之前……拜托你了……”
“先生放心,应裘明白。”
听到她的回答,他松了口气,喘息声渐渐平静,但他却又还牵挂着什么,嘴里含糊的念叨着:“阿九……阿九……”
几声呢喃的呼唤,屋里陷入一片沉寂,应裘默默握紧了拳头,眼中依然平静的望着那张沉睡的面容。身后传来几声哭喊,随后便一点一点的传开,此起彼伏的哀嚎显得屋里更加死寂。
应裘起身回头,平静的注视着哭丧的人群,冷静的开口说道:“我明白各位失去大帅的心情,但现在绝不是哭的时候。”
一屋子的人茫然的看着她,应裘十分坚定的对他们说:“即日起,全府上下秘不发丧!直到少帅回来为止!”
年长的长辈一听立刻激动的反驳道:“大不敬!大帅生前何等风光!怎能容你这么做!”
“你们若真的敬重大帅,就该明白他的苦心!现在屋外有多少枪口正对着我们,你们若是现在就想为大帅送终,那就是在为自己送终!”
应裘说完,屋里再度陷入一片沉寂。她过身,眼中强忍着泪水,看着那张和蔼的脸庞已是血肉模糊。
“大帅一定会风风光光的走!”
皇姑屯爆炸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开,大帅府对外公布大帅伤势严重但已无性命之忧。整座大帅府依然像往常一样活动,丝毫没有发丧的痕迹。
一周后,少帅从北平回到奉天主持东北大局,同日宣布大帅不治身亡。整座奉天城内陷入一片哀鸣。
清晨的天际寻不到太阳的痕迹,整座奉天淹没在一片清冷之中。应裘独自走出了大帅府,拖着轻薄的身体,消失在康庄大道,出现在烟花小巷。
花柳巷子依旧沉醉在欢愉之中,颓废之人纵然国破家亡也无法醒悟。唯独醉花楼在这烟花之地竟高高挂起了冥布,吓得旁人纷纷绕道而行。
应裘踏进冷冷清清的醉花楼,妓院的老鸨独自饮酒,指尖还是夹着香烟,那抹红唇依然动人。近四十的年纪,除了眼角稍许的皱纹,从第一次见她至今也没有太多的变化。
老鸨抬起醉眼探了探门口,神色已是醉得虚晃,醉得迷离。
应裘垂了垂微陷的眼帘,转身走上扶梯,只留下一句:“他心里有你。”
酒杯轻碰红唇,酒水浸在齿间,老鸨咬着酒杯却迟迟饮不下口。一行行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流入齿间,咽进心底。
应裘随意走入一处香艳的房间,桌案上残留着一支未抽完的大烟,屋里的烟味熏得她眼睛发疼。应裘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扯落披风走向床边,顺手带起了那支烟杆。她累倒在床上,将那烟杆含入口中。
堕落得干脆,堕落得彻底。
两个月后,她逃回上海,在千叶寻一的庇护下又过了半年。没有人问过她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就连她自己也不曾晓得。每日越发过得醉生梦死,突然在某一日,她清醒的走出庭院,踏入了大烟管。
是她亲手选择肮脏的死去,肮脏的结束这肮脏的一生。就在那时,突然有人问她:“洛应裘,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落尽梨花不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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