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七和我离开月台,穿过通道,刷完卡,随着人流迈出高铁站门。
“妈妈,我们去哪里呢,”七七说。她空着两只手立在那儿茫然地看着广场两侧。“不会再到上次那个店吧。”她说。
然后她决定走广场右侧,两用拖鞋啪嗒啪嗒地踩着仿古地砖。
“随便哈。妈妈跟娃娃。娃娃去哪妈妈去哪。”我说。紧随其后。
“那我把你揣在裤兜里,”七七说,“嘻。上学也把妈妈揣去。”
“我又不是孙悟空,变不小的。七七,”我说,“我可以坐飞机。”
我们两个都傻乎乎的在说话。
我望了望马路。太阳已经挂在对面餐馆屋顶那棵大树上。周围没有风。空气滚烫。树叶闪着金光。只有蝉在嘶鸣。
我们朝公交车和出租车站牌走过去。绿皮出租三三两两从后面开过来,超过我们。我闻到马路中间一氧化碳和沥青滚烫的混合气味。
我们走到一棵树荫下,一只蝉突然开始放声嘶鸣。
“好家伙,叫吧,全世界的夏天都被你们叫趴了。”我说。
它的一只同类早就完蛋了。去年秋天四脚朝天栽下树。我从那里经过。差点打着我头顶。我看见它啪一下掉在滤网的洞里,像落进墓坑。它还在微弱挣扎。太可怜了。我蹲下去目送它走完蝉生的最后一程。低头默哀三分钟。我站起来去买菜。我再也不想见到蝉。我深知我救不了它们。这种场景,这种遗憾,会让我感到锥心刺骨。
“就是。到处叫,”七七说,“你们小声点呢,别吵到我妈妈。”
一堆人停在路边张望。等待滴滴或者自家私车。
“你最好是先给蝉通个气。规定它们每天在哪个时间才能叫。”我说。
“要喽,它们不得听我的。”七七说。
我们戴着口罩朝右走过去。打出租车的招牌底下排了一条长龙。
“就是这里啦,”七七说,“我们排队去吧。”
”好。”我说。看了看队伍前方。慢慢地走过去排在尾巴上。
有个工作人员在前面指挥。越过左边围栏,我除了能看见他一头花白头发和一身廉价短袖短裤,还看见一双看不出具体牌子快要磨烂的灰蓝拖鞋。打扮得像一个捡垃圾的大叔。
“妈妈,你想不想吃烧麦,”七七说,“我还没有吃过这里的烧麦呢,想不想吃。”
“我们来干什么呢,就是找吃的,”我说,“想吃烧麦你先搜一下地图。”
他的手在那里晃动。队伍跟着他的手势越来越短。我再也不觉得蝉叫声令人心慌气躁。甚至能闻到一股烧麦味。
某个年轻女子的高腰衣服大白腿,短到后背露出一大截,被蚊子咬出七个红疙瘩。
我回头看了一眼七七。要是让七七出门穿成这样,打死她她也不会同意。
“七七是个乖宝宝,要跟妈妈一朋。”七七的宝宝理论是这样的。
即使我们面对面,她也要发很多微信跟我打招呼。我说,七七,妈妈就在你眼前,还不到一米。七七可不管这些。
一伙人从狭窄通道朝工作人员挤过去。围栏和我们之间有条狭窄缝隙。他们在他背后停下。
这时他朝我们招手。我和七七快步走过去。马上就要走到车前。一位白衣白裙中年妇女冲出来,直接奔向副驾那个车门,要卡位置。我停下来,戴着口罩淡定地站在她背后。“我们排过队。”我说。
她收回手,知趣地转过身往后退。“哦,你们排过队的啊。”她说。
我没有理她。你几岁了。眼睛长在天上还是长在脸上。那么多人在排队你都看不见的吗。穿着打扮倒人模狗样。
我拉开车门叫七七先上。
等我们坐定以后,司机把头转过来。你们要去哪里呀,他说。
我看着七七的脸说,七七,现在我特别烦这些不讲规矩的人,
“让她们是让不完的。现在我不想让了。这些人不讲规矩真的好烦呢。”
“是的。烦。妈妈不要让,”七七说,“她自己可以去排队。”
七七划拉着手机屏幕,读着上面的字告诉司机我们要去XXX。司机说好 ,赶紧把头转回去。
我从后面看过去,只见他慌里慌张的,在忙着戴一只口罩。
2、
有时候天上云聚云散的样子真的很美。随便拍一张都疑似超级大片。
可是美丽只在眨眼间,怅然总是长踞心。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看过我早上看过的云,吹过我傍晚吹过的风。
那四点的冷月清辉,六点的霞光万丈,八点的骄阳似火,十点的放纵蝉鸣,以及子夜木鱼的敲击声,凌晨组团盛开的茉莉花,都还在我们脑海吗。夏天先生。
夕阳余晖总是被天边那一排高楼大厦挡住了去路,从玻璃和墙面反射出一组暴力绚烂的光芒。
其实夏天不太招我喜欢。因为它善变。要带来暴雨暴雷暴冰,暴热暴旱暴鸣,甚至暴多蚊虫。哦。生命的暴生长。股市的断崖式暴跌。之后某段时间的疯狂暴拉。太多的人间奇幻。难道你们没有“尽情地享受”过吗。
我喜欢看远处落日。落日照到翠绿的丝瓜藤叶,暗色剪影在我近处的墙面上摇晃不定,悠然自怡不定,前路未知充满希翼不定。灰白墙面变了。披了一层柔黄又明亮的余辉。
3、
三生有幸同一天。
朝睹彩云晚见星,南柄北斗导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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