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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幻现实不是拉丁美洲——评《心灵外史》

魔幻现实不是拉丁美洲——评《心灵外史》

作者: 班斯特人 | 来源:发表于2018-09-16 11:29 被阅读34次

    加西亚·马尔克斯,一个闪耀在世界文坛上的名字。马尔克斯的代表作《百年孤独》距首版发表45年后在中国出版,仍能引发强烈轰动。作为文学类书籍,却长期雄踞各大畅销榜。加西亚·马尔克斯使中国人认识到魔幻现实与拉丁美洲,又进而将二者划上等号。人们一提到拉丁美洲,便想到魔幻现实,一提到魔幻现实,便想到拉丁美洲。然而,我说,魔幻现实不是拉丁美洲。

    那么是哪里呢?


    《心灵外史》是青年作家石一枫(39岁,算青年吗?)2017年的长篇小说新作。我假定本文读者未读过《心灵外史》来写作本文,所以先稍微介绍一小段故事情节。

    《心灵外史》开篇第一句话便是“大姨妈本不是我亲的大姨妈。我和她的渊源,又得从老辈人说起。”大姨妈、“我”、老辈人,由此便构建起文章的主体结构,而其中又以大姨妈为绝对核心。

    据我的理解,“心灵外史”代指大姨妈的信仰变迁史,根据小说叙事顺序可以分为四个部分:气功→传销→革命→主。“我”与大姨妈的渊源始于气功,而这一段渊源只在“我”的童年持续了一个月而已。

    大姨妈信气功,希望用气功来治“我”的傻球,然而受限于功力不够,于是在那年的五一节专程带我坐着绿皮火车去参加“师父”的带功报告会。功友人山人海,都希望师父的功力能治好自己的病,门票早已告罄,大姨妈买了一张死贵的黄牛票,带着还是小屁孩的“我”挤了进去。

    谁知这逃掉的一张票便出了问题。在师父胡吹海吹的一通演讲之后,就进入了发功的环节,终于排到“我”和大姨妈,正准备上台受功,谁曾想,上台前还要验一次票。检票员的丝毫不通融难住了大姨妈。一方面,她希望通过受功解决自己无法生育的问题,另一方面,她又希望师父的功力能治好“我”的傻球。

    最终,她把“我”推上主席台,再三叮嘱要“放空,吸气...”。“我”懵懵懂懂地受完功,正要下台,突然被师父一把抱到腿上,给记者合影。近距离,我的心思不知怎的全放在了师父鼻子的肉瘤上。在长枪短炮的围绕下,“我”干净利索地“一伸一捏一揪”,拔下了肉瘤上的一撮毛。师父顿时惨叫,而“我”则站在台上,“手里高擎着那撮毛,造型如同自由女神举着她的火炬”。

    不知道是怎样离开的,可能是大姨妈迅速把“我”抱下,冲出的现场。


    就讲这么点,剩下的故事留给读者。

    气功可谓是一个自古有之的神话。从孟子“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开始(我乱讲的),到后来炼丹术兴起,乃至宋明理学代表性的“格竹”,都不妨视作气功的各种变体(这就不是乱讲了)。“先有理而后有气”,用高中政治的话讲,就是中国古代的主观唯心主义。

    气功自带了一股文学的魔幻现实气息,还携带了一丝邪教的潜质。

    其实气功的兴盛不难理解,人们想要得到各种好处,同时消除各种坏处,这些目标往往是难以通过正常手段达成的,于是人们转向气功,希望通过气来实现自己的愿望。本质上有点类似宗教,因为二者都是通过信仰来渴求某些愿望的实现,但不同的是,宗教通常会引导人们抑制自己的不当欲望,而气功,或者说邪教,往往会不断放大人们的欲望。

    上千个功友,还有省里的领导干部,齐聚在会堂里听一场人体特异功能的带功报告会。不难想象台下一双双狂热的眼睛,每个人的大脑飞速运转,构造消灾得福后的情景。人一旦进入狂热状态,便很难恢复冷静。正常人会评估利弊得失,狂热的人只会评估利和得。如果定义一个概念叫造梦师,那么比起作家和导演,这个师父显然要成功得多,也赚钱得多。

    至于杨麦(即“我”),他拔下那一撮毛,把狂热与现实生生地撕裂开一个口子。杨麦站在聚光灯下,高举起那一撮毛,他联想到自由女神,我联想到“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那一撮肉瘤上的毛,多么肮脏的真相。再回顾一下这个场景——大会堂,上千个狂热的观众挤在上场口,舞台上坐着瘦小的气功师父,大姨妈用自己的牺牲换来“我”被治愈的机会,只一瞬间,气功大师嗷嗷惨叫,聚光灯下,“我”单手高举,傲立在舞台中央。

    这场景,还敢再魔幻,再荒诞一点吗?


    ——敢的。

    “心灵外史”是大姨妈的信仰变迁史,也是当代中国人信仰的变迁史。

    除了小说中的气功、传销,我们还见过“打鸡血”,“拍打治病”,“法轮功”。在互联网时代,就我的印象,最早的类似表述是“信春哥,得永生”。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发展,信仰这个词越来越泛化,人们说,《英雄联盟》是我的信仰,二次元是我的信仰,鹿晗是我的信仰。人们急于表态,以获取自己的身份认同。

    当代中国,以互联网为分界线,严重割裂。

    华裔科幻小说家刘宇昆的《奇点遗民》为我们描绘了一个人类将意识数据化,抛弃肉身的“奇点”图景。虽说是科幻小说,却与当今现实高度契合。互联网的出现就好比那个奇点,一小部分先驱者打开了这个大门,越来越多的人尾随而入。奇点左方,是互联网后的新生代,是信息时代的婴儿。而奇点右方,则是在互联网大门徘徊的人们,或拒绝,或欲求而不得,他们会上微信,不过对互联网的使用也仅止于几个基本的功能。包括许多媒体、企业,虽然一只脚踏入了互联网,却依旧保持着前互联网的思维。

    文化。

    2017年,我国主要矛盾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根据《人民日报》微博文章,主要矛盾转变的原因主要有社会生产力水平大幅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大幅提高,经济发展水平大幅提高,以及十八大以来的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国的经济增速举世瞩目,不过细细想来,原主要矛盾里有一个词语消失了。——文化,去哪儿了?

    其实文化并没有消失,文化隐藏在“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中。正是文化的不平衡不充分发展,引出了当代中国的一个个荒诞现象。

    我个人认为最精辟的表述来自《新周刊》——“知识分子,还是知道分子?”

    从当代人的知识焦虑可见一斑,人们读书不再是为了文字的魅力,而是为了炫耀,为了打造一个“有文化”的人设(当然,我所说的文字的魅力与小黄文的爽还是有区别的,不过这就不是我的能力所能讨论的问题了)。以罗振宇的知识U盘为代表,即插即用越来越成为知识的表现形式,实用主义成为了知识领域的第一主导思想。如此语境下的知识,让我实在难以将其与文化划上等号,于是中国人对知识的狂热又披上了一层魔幻的外衣。

    近年来,中国文化始终在原地踏步,或者顶多说是缓慢前行。从文化的深度来说,这是一个双向的死结。一方面,我们的确有优秀的作品,而另一方面,人民群众无法接受这些作品。就电影而言,张艺谋早期拍出了《秋菊打官司》《活着》《大红高粱高高挂》等优秀作品,在国外电影节屡获佳讯。然而在国内,无数的批评声表示,“中国这么多好东西你不拍,为什么非要拍这些给外国人看,是不是崇洋媚外,丧失民族荣誉感,为了讨好外国人不择手段?”用马哲的话讲,就是“文化基础”与上层建筑出现矛盾,这才导致了文化上“烂片霸市,好片退隐”的诡谲现象。

    从文化的广度来说,中国文化割裂成互联网奇点左右两部分。在奇点左边,涌现出诸如起点爽文、葬爱家族、“文爱”(性早熟)等奇怪的现象。在奇点右方,我们看到了杨永信、封禁嘻哈、反同/恐同、声讨《王者荣耀》等等。就声讨《王者荣耀》一事来讲,中国难得出现一款如此现象级的国产游戏,然而人们想的并不是为之开心,也不是该如何向国外输出,人们的第一反应是攻击,攻击《王者荣耀》不尊重历史。这就是非常具有荒诞感的一个现象了。《功夫熊猫》上映时可没有人批判它篡改国宝形象,《花木兰》上映时也没有人批判它不尊重中国经典《木兰辞》,相反,人们感叹的是为什么外国人能把我们的文化弄得这么精彩,我们自己却搞不出来。现在我们做出了《王者荣耀》,人们却话锋一转,说“扁鹊变成了毒师,鲁班变成了机器人,而荆轲居然是个女的。”市场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的文化精英却在煽动群众,甚至拔高到“数典忘祖,失了中国心,丑化中国文化”的地步。试问,是谁当初高喊振兴传统文化,又是谁现在藏着掖着不让人动其分毫呢?没有广泛的传播与热度,谈何文化的继承和发扬?文化精英们不抓住此绝好的机会,吸引人们走进历史,却在这里宣判着一条条何患无辞的欲加之罪。如此荒诞的现象,也实在是为世所罕有了。


    好吧,这不是一篇严格的书评,更应该说是由《心灵外史》引发的一些想法,所以如果你想要看到的是基于文本结构、情节内涵等方面的赏析,那很抱歉,你被我欺骗了。

    呃,不仅如此,我还要承认我偷换了一个概念。其实这篇文章主要在讲的不是魔幻现实,而是我基于这个概念胡乱创造出来的“荒诞现实”。既然这样,那么开头的那个问题,也应该修改一下:荒诞现实不是拉丁美洲,那么是哪里?

    亲爱的,我想你已经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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