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离家太久了。
她在这个世上流浪了很久,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人,每个人看见她都会情不自禁说道:
“阿青,你生的这么美,莫不是传说中那个水漫金山的青蛇化身?”
自打明朝那个姓冯的书生一时兴起整理出来的《警世通言》开始,男的都盼着有个姓白的贤惠娘子,身边再腻着一个穿青衣的妖媚女子,阿青的出现满足了他们其中的一个幻想每个见过她的男人或念着卿卿如斯,或喊着COME ON,BABY,最后无一例外都归结到了一个爱字。阿青不懂爱,但她知道自己不爱他们,因为他们在自己的眼里无一例外都是一样:面容模糊,平庸至极。
直到她遇见了许玄。
许玄是阿青在这世间遇见的无数人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男人,他只是一个不得志的诗人,潦倒落魄的生活在这座城市里,连雨伞的一根伞骨都是拿胶带缠过的。可是当这把破旧的雨伞遮挡在阿青的头上时,阿青没有留意雨水已经透过了伞面的破洞打湿了自己的肩头,而是全程留意男人的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形状优美,眸子清澈见底,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怎么看都看不够。那个阴沉沉的雨天像极了白蛇动情的那天,大都市的立交桥不似断桥那般秀气,她也遇见了一个姓许的男人,后知后觉明白了白蛇的心情。
这人世间有个成语叫以貌取人,那些痴男怨女的故事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红袖美人白衣秀士,妖一旦化了人形,入了人间,没有人的习性却犯了人的毛病,看什么都是捡那美的先入眼,即使那美的下面有多么不堪都一概不论,白蛇没有免俗,她阿青也是如此。
从此以后,她几乎日日和那有着漂亮眼睛的许玄待在一起,在那窄小昏暗的地下室里,他们摸着黑一边吃泡面一边听外面催租的房东的叫骂声,阿青会盘腿坐在床上借着手机的亮光一页一页看着许玄手写的诗,看着那些和作者一样漂亮却不被人欣赏的文字,她会情不自禁的翻身给睡在自己旁边的那个男人大大的吻。
他在自己的眼中是特别的,正因为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特别,阿青想这就是所谓的爱。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觉,索性用直接的话语说给男人,男人听完先是一愣,而后抱紧阿青哈哈大笑了起来。
“对我而言,阿青也是对我最特别的人,这个世界上我们互为依靠,永不分离!”
许玄不愧是写诗的,脱口而出的话都像是一句优美的诗句,阿青沉迷在这诗句里,每每想到时都能情不自禁的乐出声来,然后乖乖待在房间里等男人回来。她相信自己,更相信自己爱的男人有朝一日会被其他人看到他的才华,然后他们一起从地下室搬到了大房子,她安心做他的妻,安安静静的陪他到老。
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期望,没过多久男人的诗渐渐得了重视,受到了一部分的追捧,他们的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大房子虽然暂时住不起,但是许玄带着阿青搬进了地下室上面的一间有窗户的小房间里,不用摸黑吃泡面,也不用听房东的叫骂声。
“阿青,你再等等,等我赚到了钱咱们就能结婚了!”
她缩在男人的怀里听着男人兴奋的话语和因为激动而剧烈跳动的心跳,信么?自然是信的,这可是她爱的最独特的男人,可是想到了那个女人时,她就不由自主感到一丝忧虑。
具体说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纯白的裙子站在许玄身边笑得要多好看有多好看!这样的场景已经被她偷偷看到好几次了,听其他粉丝说这是许玄最铁杆的粉丝,最贴心的的助理。
“你看他们多般配啊,我们这样看着居然都不眼热!” 那个粉丝艳羡得说道。
阿青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粉丝的话像一根刺似的扎在她的心口,越在意越觉得痒,想拔掉却因为够不着而干着急,一团怒火聚在心里发泄不出来,直到那日穿白裙的女孩子不请自来。
“姐姐,我真羡慕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和许玄在一起,不像我空担个虚名还只能偷偷摸摸的!”
女孩的脸上绽放着温和纯真的笑容,像她穿的那身白裙子一样,可是说的话却分外的刺耳,比那个粉丝的话更令阿青难以接受,原来所有的男人是一样的,尝尽了刺激的青芥末,便转而寻求白粥的温和,到头来,她和许玄还是走了白蛇和许仙的老路。
阿青木然地看着对面的女孩子,看着那身白得毫无瑕疵的裙子,忽然她心口的那根刺消失不见了,那团积压许久的怒火蓬勃而出,染红了阿青的眼睛,也染红了眼前的白裙子。
那个穿白裙子的温婉女孩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许玄抱着她久久没有说话。阿青不说话甚至还有一点想笑。
她的男人此刻抱着她,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
可是那又怎么样,他是她的,从此以后再不会有那抹碍眼的白色阻隔在他们之间了。想到这里阿青露出了欣慰的笑意,连带着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都变得舒坦了起来。
可是慢慢的阿青发现,没有了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子,还有穿红裙子、黄裙子、蓝裙子的女孩子出现,她们围绕着她的男人身边,像花一样娇俏的绽放着,纵使她心中的怒火怎么烧也烧不尽。
“阿青,你说那些女孩子都跑去哪里了呢?唉,莫不是她们被我的诗折服,顿悟升仙了么?”
某天许玄用开玩笑的口吻同她说起这件事情,阿青隔着张精致的餐桌望着对面西服革履的男人,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很想念从前,他们穿着背心短裤紧紧挨在一处吃泡面,地下室里窄小幽闭,他们避无可避,只能紧紧倚靠在一起互相温暖。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有了那么多的隔阂?是因为那些女孩子么?还是因为许玄和那些男人一样:相貌普通,平庸至极?
“我很不满意,对你,对我....” 阿青自言自语说道。
“什么?”
“我想看看你的心,看看他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阿青看着对面的男人先是一愣,而后扑哧一笑,他低头闷闷笑了好久,而后抬头举起手边的酒杯微笑看她。
“任君所为!” 许玄说道。
许玄失踪了,就像那些女孩子一样,没人知道这个富有才华的诗人去向何处?就像一颗小小的石子在这座大大的城市里捡起一圈涟漪后又被更大的涟漪所吞没。有人在城外的河边捡到了一沓手稿和一颗心脏,那惨白缩水的心脏压在稿上,血迹浸透了纸张,看不清那上面写着是怎样的文字。
就在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这叠手稿和人心属于什么人时,没人留意到那浑浊的河水里有一条湛清碧绿的大蛇边朝远方游去边抱怨着这水同人心一般脏得很。
人心是脏的,人世是乱的,但愿远方的家是干净的。
阿青对此抱有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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