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量不去想,因为一旦想得太多,便无法遏制我对家人的想往。
女儿情特别妈妈。
现在的儿童不比我们那个年代的儿童感情来得细腻,从媛媛身上我就看出来了。她可以跟着她二爸离开她的亲爸亲妈远渡千里回到湖北老家,虽然湖北老家,她已经并无太多的感情,因为至今于心中已经不留什么印象。
但像鹄一样脱离禁锢的笼,她一样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惬意。
她跟我发信息来,说她妈妈是“扑克”,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知道,小家伙没怀好意。相较于自己亲妈,她跟我反而更有话说,她离开几天,一点也不想她妈妈,看样子,她是巴不得离开她。
可能是现代生活太好了,不存在母女之间“相依为命”之说,去哪里都能生存,而且孩子的适应能力很强,到任何一个新地方,都能很快融入。只要能融入,就一定能生活得很快乐很自在。
女儿情这回她算是自在了。我猜想这几天,她完全放下了她妈妈。但不知时间一久,她会怎么样?她会不会也有想妈妈的那一天,也许并没有这样的机会,因为很快,她就会返程回来。
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与妈妈分离的情景。
即使在很小的年纪离开妈妈,我还是离不开对她的牵挂,哪怕那时我只是一个年仅九岁的女童,比媛媛现在还要小好几岁,我却已经懂得,我不能自私自利地丢下妈妈。
我在十岁以前,都生活在湖北老家的乡村,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姑娘。我妈直到如今还是一个土里土气的乡下老妈。
女儿情可是这老妈子,善良呀,可爱呀,天真纯洁呀,伟大无私呀,她身上有一种惊为天人的优良品质,是我至今都在惊叹终生都在模仿的,她就是我学习的最鲜活的楷模。
我从小就跟她一样,善良,细腻。
女儿情有一年暑假,我跟着姐姐去了她下嫁的一个小山村,那个山村非常偏僻,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到达终点。每次我跟着姐姐出发,妈妈便开始担忧,怕我一双纤瘦的小腿走不到路尽头,但又不能不批准我走,因为毕竟,我在长大,而且,我是去她另一个亲生女儿的家,她不能拆散我们之间姊妹情深。
她总是在门口送到村口,又从村口目送至我们背影消失。
然而我到了姐姐家,看到我那肉嘟嘟刚学回走路的小外甥,真是兴奋难耐,一大一小两个小孩,总是玩得尽情开怀,我甚至会忘了写作业。在开始的几天时间里,我确实在新环境里兴致勃勃,几乎一点也不想妈妈。
女儿情可是好景不长,等过了几天,我跟小外甥玩熟了,我跟左右隔壁的小朋友也都打得火热了,我反而觉得那个地方不再新鲜,便顿觉一切都失去了趣味,这个时候,我开始想妈妈。
特别夜晚。
在我幼年时,大部分时光都是和妈妈两人一起度过的,因为爸爸在县城工作,哥哥们都住寄宿学校,我才是和妈妈“日夜相守”、“相依为命”的那个人。
我习惯了和妈妈在一起,一起同吃同住同起同睡,而且妈妈是那么温柔的一个女人,她说话总是轻言细语,她的眼睛全是爱,她的笑容总是甜,即使每天出去干农活,太阳也晒不黑她白的皮肤,她又是那么美,我怎能不喜欢她?
女儿情一到夜晚我就想她了,她在我身边,就会抚摸我的头发,以温柔的眼神爱意深长地看着我,在我睡觉时轻拍我的后背,我太习惯于那种安宁祥和的日子了,我怎能忍受离开她的日子太长太久呢?
妈妈一生身材瘦小,就跟现在时的我一样。但她一生勤奋,吃苦耐劳。她总是默不作声地干活,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在夜晚,她必做的事便是将猪喂饱,将鸡鸭赶入鸡笼。不过鸡鸭和猪住的窝棚,与家隔了一条巷子。她每天晚上都牵着我,打着一个手电筒,去将这两件事情办妥。她总是会半玩笑地说:“海音来陪我,海音要给我壮胆呀,不然晚上我一个人会害怕的嘞。”
现在想想,妈妈当时只不过哄我玩的,但那时的我,却天真地以为,我就是妈妈的得力助手,如果没有我作伴,那两件喂猪赶鸭的事,她一定完不成。
小时候的我,胆子比较小,到了夜晚,总担心有鬼来抓我。所以在我离开妈妈之后,我也担心妈妈一个人,会否有鬼来抓她?我想到晚上没有人来陪她,她一个人该是多么孤单寂寞,她一个人黑漆漆地去猪圈,万一有鬼来迫害她,那该如何是好呀?她岂非也跟我一样吓得哭起来?她怎么能忍受没有我在时的寂寞和孤苦,我又怎能不担心她?
我担心妈妈,这种担忧后来致使我闷闷不乐忧心忡忡。虽然我只是一个九岁的女童,但已然懂得,什么叫情深意重。
过了几天以后,姐姐和姐夫明显发现了我的变化,因为向来活泼的我突然变得死气沉沉,几乎到了茶饭不思的程度。开始他们问我,我不答,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个年代,孩子是多么单纯多么保守,一句“妈妈我想你”却万万说不出口,妈妈也从未这样教导过我。
姐夫是教书先生,文化人,想着法子问我,终于套出了我的实话,我所有不快乐所有担忧,均出自于一个原因:那就是妈妈,此刻正孤单一个人。
第二天,姐夫将所有事情都放下,他骑着他的解放牌自行车,行了十多里山路和十多里公路,将我送回妈妈身边。
此刻,我多想,我能够陪伴在妈妈身边,尤其是,在我之爱不在我身边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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