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和小说家都应该去流浪,人生才是唯一的大学。
思想的对流,看起来接纳的是别人,其实是对自我的释放。
所有文章中的论断,必然显示出自我的种种局限,有的局限或许会在日后流变,化成另外样态的局限,有的则可能伴随一生,作为自我实践中的守持之物。
一、人物
1.情感的支点
人物“情感的支点”,捍卫着作家的真诚,为其屏蔽掉喧嚣的声音,帮其找到真正可以投入感情的人物,就算他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也没所谓。陌生、遥远的人,可能因为一个“情感的支点”,和其产生更加深厚和坚固的缔结。
写作中需要狭隘也需要宽容,我们要在狭隘和宽容之间寻找平衡。狭隘捍卫着我们与主人公的深厚情感,宽容帮助我们建立起那个围绕在主人公周围的世界,使之真实可信。
面对小说中的众多人物时,我们应该时刻提醒自己,并没有那么多善与恶、对与错,有的只是不同的立场。好莱坞超级英雄式的电影里,随处可见那种以摧毁我们的英雄为唯一目标的大恶人,但是在伟大的小说里,这种恶人很少见。
在一部小说里选择一个或几个人物作为主人公,并非因为他们比次要人物更善良和高尚,而是因为我们和他们的情感连接最多。然而,我们也应该让小说里的每个人物拥有自己的立场。这个立场是由他的出身、过往、情感和性格建立的,表现为他的诉求和欲望。这个立场越牢固,我们的人物就越有尊严,也越有魅力。
2.对手的馈赠
创作的本质也是与自我角力的过程。这个角力既存在于对艺术边界的超越,也存在于不同立场的交锋。
使用情节,目的是展现和揭示复杂的人性。在情节推演中,时时关注人物内心的需要。这个需要根植于他们的立场。在小说里存在着一种民主,即便是次要人物,也拥有他们的立场和诉求。
如果我们承认我们的主人公不是完美的,他的价值观当然一定会受到质疑和挑战。所以他需要“敌人”,但“敌人”并非恶人。来自“敌人”的质疑和挑战是一种馈赠,它将会为主人公加深对自己的了解并做出改变提供契机,而我们所渴求的真理也总是在激烈的思想交锋中现身。
二、冲突
1.不稳定的关系
有一种小说,即便什么也没有发生,人物不曾行动,只是站在原地,依然显现出巨大的张力。这是由于特殊的人物关系所形成的图形,本身蕴藏着无穷的能量。
在我们的社会里,奇怪的人物关系由于不符合规范,必然会承受更多压力,付出更大的代价。可是为什么人们依然会缔结这些奇怪的关系呢?因为人有过剩的欲望,有被社会规范压抑的诉求。
每个人无时无刻不受到社会规范的约束,社会规范要求我们注重礼数,与人保持舒适的距离,主流价值要求我们注重自我形象,维护健康,通过持续的学习不断进步。这些当然很正确,但是它也像一条机器流水线,剥夺了很多自由。
而文学并不承担让人归顺于社会规范的教化功能,相反,它时刻都在彰显人性的自由。因此,一个总是符合社会规范、永远不会越界的主人公是乏味的。正因如此,我们需要特殊的人物关系,因为它为我们展示的是那些漫溢出社会规范的欲望和诉求。
2.魔鬼的名字
德国心理学家海灵格,创造了“家庭系统重排”治疗方法。一个庄重的仪式会给人带来受洗一般的重生体验,更重要的是,人们通过某种逻辑,找到了心疾的成因。
心理的慰藉,正是借助命名的方法,使我们得以和疾病所在的恶魔世界做正面的对抗。
心理学家罗洛·梅认为,最可怕的魔鬼是那些没有名字的魔鬼,最大的恐惧来自我们并不知道恐惧的原因。疾病也同样。一旦它被命名,得到确认,威力就变小了。
三、情节
1.内心的共振
一旦描述出来,美好的事物迅速在现实里生锈,变得庸俗,不再属于他自己了。
2.顿悟的时刻
20世纪以来,小说由关注外部世界转向对人的内心世界的呈现和探究,在这个领域,小说显现出电影等其他艺术形式无法取代的特殊魅力。
主人公那些内心的转折时刻,都可以被看作一次顿悟,顿悟的内容主要是主人公对自身处境的一种发现和重新认知。有时,作者会让顿悟悄然漫溢出主人公的个体边界,来到更广袤的思想领地。也就是说,通过顿悟所揭示的不再是个人处境的真相,而是某种更大的关于存在的真相。
作为引领读者抵达那里的使者,人物的使命已经完成,陷入了沉默。他们的意识就此熄灭,却并未终结,因为读者代替了他们,接过了他们所思考的问题。在小说结束的地方,读者将会在这个作者与自己共建的精神空间里,开启一场新的思想跋涉。
四、视角
1.较远的观察者
叙事视角这一概念在现代小说里的强调,正是出于一种承认世界之纷繁复杂,我们无法认识其全貌的谦逊,同时也是来自我们可以通过有限的故事碎片从更深的层面了解世界和他人的自信。世界是无序的,但是视角用其透明的强力为我们建立了一种秩序,它是作者意志的体现。
2.被蒙蔽的心
在小说中,将视角局限于单一的“意识中心”,是完美形式的一个基本要求。这一主张成为小说叙事从传统的上帝视角转向限制性视角的重要拐点。
五、结尾:虚构世界的合拢
为了理解生活,当我们深陷其中时,我们需要关于开头和结尾的虚构。我们需要虚构来将开头和结尾连为一体,并赋予两者之间的那段岁月以意义。
长篇小说以其特有的形式,赢得了一种挣脱故事的自由,即结尾的解放。
电影的观看方式决定了它是线性的、是因果的,时间的不可逆性逼迫影片在最后30分钟里交出一个统摄整个作品的意义。
小说结尾并不是逐个安置人物的命运那么简单,它其实和小说的整体结构有关,也和作者对于小说这门艺术的理解有关。
理想的结尾包含着必然性和偶然性,既合理又超乎想象。偶然性的部分是未知和不确定的,无法设计与规划。
结尾是大多数小说家的弱点,可是部分原因得归咎于结尾本身;充其量结尾不过是对前文的否定罢了。
作家在前面苦心经营的绝不是幸福,而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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