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文学即人学的文学属性的界定，从某一个方面揭示了文学承载的社会价值和意义。而从文学记录和反映社会世情和人生的内容看，对生命本体的观照始终成为主体。其中，文学对爱情的书写与表达是最为古老的文学母题之一。诚如席慕蓉在《一棵开花的树》说：“爱情，相遇在最美丽的时刻，不管等的时间再久，也要一直等下去，直到我们的缘分产生。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在古今典籍中慢溯，文人墨客关于爱情描写的佳句名篇不胜枚举：李白的“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的苦苦相思，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钟情思念，张籍的“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无比遗憾……而南唐后主李煜把与小周后夜晚幽会之事用词记录下来，成就一首风格别致的短词。
谈及李煜，可谓毁誉参半：用社会政治的标准来评价，他是一个无能白痴型的国君，是弱智的政治家；而从文化发展和文学繁荣的角度审视，被后世成为“词中之帝”的李煜不仅把新的文学样式——词从民间带入庙堂，还让词从坊间俚语走向正统与高雅，对词走向成熟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生于后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李煜养成了丰富细腻而多情的性格。当然，与一般帝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滥情不同，李煜的多情是情有所属。他与大小周后的感情纠葛成为中国帝王情史和中国文学中一道独具特色的风景。18岁的李煜娶昭惠，即大周后为妻，夫妻俩情深意笃，可谓是帝王与皇后的典范。正是这样，人们一直以为她们俩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大周后在为李煜生下两个孩子后，身体一直不好，并日趋恶化。于是，李煜就偷偷把大周后的妹妹小周后召进宫中。日久生情，后来东窗事发，此事被大周后发现。短词《菩萨蛮》就是描写一次李煜背着大周后与其妹妹夜晚幽会，以小周后的感受为视角写下的：全词通过少女（小周后）的全方位的描写，抒发了少女（小周后）的害羞以及幸福之情。
综观全词，环境、动作、心理、细节等描写惟妙惟肖，精准到位，是李煜一生少有的暧昧词作中的佳品。而要真正感受词的妙处，只有走进词作内部，通过语言的品味，意象的赏析，意境的感悟才能体会到。第一句交代了事情发生的时间和环境：夜晚，而且是月影婆娑，花影摇荡，朦朦胧胧，似梦如幻，为故事的发展围筑了一种朦胧之美。女为悦己者容，句中的暗影中的明艳花朵，象征着偷情的少女的娇媚和青春，写出小周后在赴约前把自己精心打扮的花枝招展；第二句则交代了小周后趁着月色去与李煜约会，一个“郎”字足见二人感情的亲密程度，说明她的心已然相许；三、四两句形象生动地描写赴约的女子深怕夜晚动作太大惊动了别人，于是脱下鞋子、光着袜底匆匆前往。这两句描写了一幅极具画面感的镜头——女子双手提着鞋子，神色慌张地前往，生动传神，饶有情致。从思路安排和情感表达看，三、四两句采用的技法有别于惯常性的诗词，词人反其思而行之，使用颠倒的结构：他把女人行动的一来一去、幽会的一首一尾，这两个画面融合在一起。上片描摹女人的单独行动。第一个是淡月轻雾中女子潜来的画面，写少女初次偷情；第二个则是幽会事毕，女于仓皇离去的画面，侧重描写的是心态。这样，一方面因做错了事而害怕，害羞；一方面因偷情成功，激动而有幸福感。
继上片的生动形象的描写之后，下片以幽会为中心进行惟妙惟肖的刻画。一、二两句描写女子走到约会之处——画堂西畔，一眼瞥见等待她的情郎，便无所顾忌地扑过去，紧相偎倚，身子抖动着，好一会儿享受着难得的欢乐。此时没有了身份和地位的芥蒂，只有善男信女真情的流露与宣泄。一个“一向”，一个“颤”，描写出女子见到情郎就迫不及待地投入他的怀抱，尽情享受情郎宽厚的胸膛给自己带来的温存，男人特有的气蕴让女子香软体态颤抖不已。一份陶醉，一份投入，一份忘情，通过五个字栩栩如生的刻画出来；末二句描摹女子的言语，用写实的笔法传达出越礼偷情，幽会不易，感郎挚爱，今来就郎之意：我偷偷摸摸出来与你相见多么不容易，所以你今晚要尽情地将我爱怜。似小女人撒娇般向自己的男人说出了心声，大胆暴露，毫不顾忌。以此写出女子对男人的真情爱意，就算相见不容易也要相见，但相见之后你要加倍爱怜我。女子毫无忌讳地吐露爱情，让男子销魂无限。
一个繁花盛开、月光淡淡的夜晚，一个少女与情人幽会的情形。一个甜美而浪漫的故事传递出生命本体共识性的情感诉求与表达。故事的主人公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国之君的李煜。这让短词就具有别样的况味。只有李煜之情和他的词作，才会将自己的风流韵事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这种效果的取得，主要是通过一系列手法的运用：白描的手法，认真细致地描摹人物的行动、情态和语言，坦诚自然地表达，毫无雕饰和做作；动作心理细节描写得恰当好处。仔细品味作品，该词把王维诗歌 “摩诘之诗，诗中有画；摩诘之画，画中有诗”的创作审美体现了出来。（安徽省皖西经济技术学校 陈士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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