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多罗斯托南境不到百公里的道路上,两千多士兵所组成的浩荡车队和马队成了这个边陲小镇难得一见的景象。六匹并行的高大纯血马几乎塞满了整条中央大道,而拖在队伍后半的那些沉重得犹如装满死尸的箱子里,则安放着多罗斯托大量的珍宝。能够抵御极寒天气的金石珠宝、动物皮毛、谷种、织物、典籍、以及锻造精良的刀剑和兵器几乎耗光了整个王国的底子。事实上,当老国王决定将卡特琳娜长公主嫁给瑟希的少年国王兹诺多姆时,就早已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多罗斯托王城,亚拉。与荷鲁斯大教堂相连的王宫翰索姆已经没有了任何权力的气息。这不仅是由颓败剥落的外壁所彰显出来的,更为重要的是它的腐朽已经深入骨髓。偌大的寝宫中,只有彭坦和王后诶利诺两人。须发花白的老国王静静枕在妻子的大腿上,他空洞的眼窝边缘泛出青灰色,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啃噬着周围的皮肤。“诶利诺,这个时间卡特琳娜已经到南境了吧。”“我想是的。整个海因里希家的人都在那里。”王后低下头去,亲吻着自己悲伤而绝望的丈夫。彭坦缓缓地坐起身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如此艰难,却坚持让所有的奴仆等在门外。“这是卡特琳娜最后的价值。为,为多罗斯托换取最后一线机会…她…她..可是,她依旧是我们的女儿啊!”他坐在地上,像个真正的老小孩般哭泣起来。诶利诺朝着窗外夕阳下沉的方向深深望去,她多么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梦。
“该死。我们国家就没有更体面一点的女人了么。”一句尖利的咒骂划破了此时凝滞而哀伤的气氛。德鲁伊公爵根本不顾守在门外试图阻止他的那些奴仆,径直闯到了国王寝宫里。他的宽大的白色袍服仿佛也要随着这怒火之要炸裂开来。“卡特琳娜实在没有成为一个王后的素质。她已经二十八岁了,甚至还生过一个孩子!噢,更糟糕的是她连捏死一只鸟的胆子都没有!该死的,我当初是着了什么魔竟然同意你们如此荒谬的决定。” 德鲁伊在卡特琳娜出发前见了她最后一面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而随着离南境的时间越近,他的焦躁和不安成为了狂乱的怒火。彭坦没有说话,一来他实在不忍心继续指责自己那命运多舛的女儿了,而更关键的是,德鲁伊公爵所说的也是实话。“公爵,你怎敢如此说话。这本来就不是她的责任。多罗斯托的辉煌已经过去了,如果你不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那它一定会第一个掉下来。多罗斯托经历尼德霍格之难后的第一个冬天,所要做的难道不是保护百姓吗?还是公爵想看着六百多万人被那个疯王杀死?”(北欧神话中不断啃噬世界之树底部的一条毒龙。在这里指的是多罗斯托全境遭到严寒和异兽侵袭的五年,损失了百分之四十以上的人口和财富。据说这灾难是神对彭坦年轻时杀伐过盛的惩罚。在尼德霍格之难后,强极一时的多罗斯托成为了其他国家企图蚕食的目标。)诶利诺沉静的声音回响在殿中,德鲁伊与她琉璃色的眼睛互相对视了一分钟后,终于放软了口气,“不愧是暴风之狮尼尔斯家族的女人。然而,按照瑟希的要求,陪嫁过去的东西实在够我们过两个冬天。即便兹诺多姆大发慈悲放过了我们,北边、东边、除了尼尔斯家的人会任我们自生自灭…其他的正等着瓜分多罗斯托的土地呢。“德鲁伊公爵并不是个坏人,相反他和彭坦有着超过三十年的友谊。也正因为这样,才终于将憋在胸口太久的话统统倒了出来。“德鲁伊,你说得没错。所以,卡特琳娜那孩子,我只希望她能维持三个月的和平。三个月之后…”彭坦的眼神终于恢复了神采,他的身体和灵魂早已在常年的征战中被彻底摧毁了,而那所剩不多的最后的力量,一定要让多罗斯托成为无人可欺的绝对之域。
辛多雷和马纳一路护送卡特琳娜公主到今天,已经有十三天了。作为海因里希家最被看好的两个青年,虽然仅有男爵的头衔。但无疑寄予了重大期望。辛多雷的外号是“多罗斯托的最标致的贵族”,暗紫色的秀发细软而富于光泽,光洁的额头、挺括的鼻梁以及一双狭长明亮的丹凤眼令他的一举一动显得十分优雅。但如果从血统上说,看上去丝毫不出彩的马纳才更为高贵。相比辛多雷无法掩盖的光芒,身边矮了半个头的马纳更为温润。他的剑术和马术只能算中等,但强大的洞察力和冷静睿智的头脑是辛多雷所欠缺的。对于海因里希家未来的爵位继承一事,由于老公爵唯一的儿子在尼德霍格之难已经丧生,马纳作为其堂兄威尔第的长子便理所应当的获得了这份殊荣。但他本人对此似乎毫不在意,一直默默跟随于辛多雷身后,安于做一个“静静的大脑。”而辛多雷似乎也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志向,总有些傲慢的他将这个小两岁的兄弟保护得格外严实。在马纳的二十岁成人冠礼上,辛多雷在研究了几百张古老的图纸后,用三个月时间亲手制作了一个望远镜作为礼物,而直到如今这个望远镜马纳也随身带着。尽管在外人眼中,马纳的单纯和辛多雷的真情都显得难以置信,但他们就是这样紧密地在一起过了二十几年。辛多雷骑行在离卡特琳娜·拉罕最近的地方,作为整个护卫队的最高指挥者,他必须时时保持高度的警戒。然而那层层密不透风的帘幕后,即将远嫁瑟希的公主究竟是什么心情呢。卡特琳娜·拉罕对于这两人来说都不算陌生,在第一次出嫁前,马纳和辛多雷就经常能在王宫看到她的身影。由于卡特琳娜的生母是传说中异大陆的偷渡者,因此她有着和他们截然不同的黑发与黑瞳。少女时代的卡特琳娜就像一个沉默的娃娃,除了王后诶利诺的照顾,几乎没有人同这个怪异的女孩子说话。“辛多雷,你看。”马纳温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辛多雷顺着他所指之处望去,在这条为卡特琳娜出嫁而重新整修的直道两边,竟有翻出的白骨,这无疑是尼德霍格之难中惨死之人的遗骸。在极度的严寒中,濒临死亡的身体出现了燥热的幻觉,他们成群结队地跑到屋外发了疯一般地呼号哭泣,最后死去。辛多雷眉头一皱,他利落地解下腰间的酒囊扔给马纳,“太阳要下山了,再喝一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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