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条就是晾衣绳。是我们河北老家带过来的土话乡音。后来普通话兴起,很多人就不再称其为晒条了,唯独我的母亲没有改,包扣晾衣绳在内的很多东西的名称,依旧是那土的掉渣的家乡话。
现在的晾衣架和晾衣绳都非常豪华,与过去那些晾衣绳不可同日而语,各种不锈钢和金属丝组成,闪耀着现代化金属的光芒,映射着幸福生活的蒸蒸日上。但大部分使用者并没感觉到有多么高大上,尤其是那些没有经历过晒条时代的孩子们,他们会觉得晾衣架晾衣绳就是这样的,再普通不过来了。
我小时候生活在煤矿家属区,全部是平房,条件好的住着有两三间的屋子,条件不好的也就一间房间,大人孩子都睡在北方典型的大火炕上。每座平房都有长度一样宽度不等的院子,其实与乡村生活差不多。后来,家属区最先起了一座楼,两层的办公楼,有人看守站岗,我们小孩子是不让进去的。再后来,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现在已经改造完了棚户区,所有人家都搬进了城里的楼房,院落却没有了。
过去, 成排的平房组成的生活区,家家户户都是一样的生活。没赶上计划生育的,家里孩子多生活就过的紧张点,孩子少的相对宽裕一些。女人们负责洗干净家里大人小孩的衣服、被褥、床单及一切需要洗的衣物。晾衣绳则有老爷们儿负责。最普通的是用几米长的八号铁丝,在院子两头加固并参考自己媳妇的身高。如果有一家老爷们儿从外面搞到几米带有颜色的、粗细正合适的电缆做晾衣绳的话,整个家属区都会传来一片赞叹声的。
我的母亲身材很矮,所以晾衣绳除了她使用,我们孩子们也能够的到。稍大点的孩子经常调皮地抓着晾衣绳打秋千,如果幸好晾衣绳固定的结实没掉下来,那这个孩子就玩开心了。但不幸的是,家属区经常会传来这家或那家打孩子,还伴随着孩子们的哭喊声,很多时候都是我们这些顽劣的孩子把晾衣绳弄掉了,才召来一顿结结实实地“教育”。我算是比较稳重听话的孩子,所以没有怎么挨过打,我的姐姐就不一样了,她就因为喜欢在晒条上“打滴溜”,总是被重重的“奖赏”,那情景看得我心惊肉跳的。
晾衣绳经过几代变迁,再也看不到原来的样子了。可它却见证了我从自己洗袜子和红领巾开始,到帮妈妈洗那些床单被罩“大件”物品,见证了我从矿区到市区的全过程。每每想起这些过去的物件,总是感慨万分,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回不到矿区,回不到少年了。
许多的变迁,都将无数过去化作飞烟,而留下来的只有记忆,短短的几年,我们过去生活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废墟,上一次回去看,居然还有人家。倔强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搬家,谁劝都没用,只能组织有爱心的有关部门,时长给送去温暖,我也去过一次。
老汉的晒条的确漂亮,已经没有人家使用了,所以他可以尽情地挑选,蓝色的外皮被擦的锃亮,从东到西也就五米长,特别显眼。最近有朋友告诉我,那里都搬走了,准备建一个超大的物流园,现在该绿化的绿化,该平整的平整,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所有的告别,都是新的开始,晒条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看到各种漂亮的晾衣架和晾衣绳,总是能想起母亲那和蔼的面容,耳边响起她那河北老家的乡音。
“儿子,去把晒条擦擦……”
“儿子,晒条活了,去找个木头楔子钉钉……”
“儿子,你看了没有,你爸给咱们换了晒条,真得劲呀,一会儿你帮妈洗衣裳,洗好了挂起来……”
母亲走了,带走了那些那些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晒条,带走了见证岁月的很多老物件,却把她的音容笑貌和那些老物件的影子留在了我的心底。
前几天回到家乡,伺候父亲的姐姐说阳台的晾衣架不好用了,父亲的内外衣服和床单被罩每天都要洗,实在太不方便了。我只顾陪着老父亲,都没有过去看看就说,那就换一个吧,再换成升降式的,方便又好看。说着话我就拨通了电话,朋友很快就来了,检查了一下,还用不解的眼神看了看我,就是滑轮坏了,换个滑轮就可以搞定,用不着再全部更换。
晾衣架修好了,彻底擦拭后,又露出了它原来银光闪闪的本来面貌。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想起了儿时的晒条,想起了母亲那熟悉而忙碌的背影,想起了那遥远的家属区平房的院落,还有院落里晒条上那挂满衣服,五彩斑斓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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