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终于出院了。我们满怀欣喜,同时又隐隐有些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一起回了家。
但并不是回到深圳,而是回到了老家,小时候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住过的那座老宅,土房子。屋外的小路边,是一丛丛翠绿的竹子,在风经过的时候,“飒飒”地招呼着。小路在山脚下,蜿蜒着伸向远方。
妈妈说,想出去走走。我搀着她,慢慢地走在屋外的小路上。
突然,铺满黄泥的小路转眼变成了独木桥,底下是一片漆黑。我和妈妈都掉了下去。
又是一场梦。
到底是哪一天的梦,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这是在上个月,一刻也没有停歇、心情沉重的暑假里。
这个暑假,我们取消了任何出行旅游的计划,在老家,为了遗产继承四处奔波。亲属关系证明、放弃继承声明、遗产继承公证、工作单位盖章,还有房产过户缴税、房产实地测绘等等等等……
每一道手续,每一份材料的准备,每一句例行公事的询问,都像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头拉锯,不断地提醒我们,一个我也许至今仍不忍提起的沉痛事实。
回到老家县城的套房里,想起过年时妈妈还亲手做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然而第二天她就开始发烧,检查、住院、手术、化疗,只短短一个月,就永远地离开了,再也不能回到这里,再也不能像过往的几十年一样,和我们一起度过每一个节日、每一个假期。
回到老家的市区,妈妈单位的宿舍。我们已经有两年没有回来打扫过,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初中三年,只有我和妈妈在这里度过。那时候,我还会和她一起睡觉,在睡前和她聊学校发生的事情;那时候,我也有一些小叛逆,会因为自己不成熟的想法和做法而出言顶撞,想到这些,突然有点后悔;还有很多很多,陪着她一起度过的难关。然而唯独这个坎,她却没能迈过去。
想起她曾经跟我感慨,我当时学习很自觉,她在我背后坐一坐,我连写作业都会更加认真,很少让她费心。
还记得,六年级的时候我想骑单车上学,她骑单车载着我逛了几个地方,才买到我喜欢的单车。虽然是已经坐公交来回了一年多的路途,骑车只需要十几分钟,她却还是不放心,好几天陪着我骑车上学,然后回去上班。
还记得,也是六年级,我的膝盖发炎,她背着我去医院,住院治疗后又背着我回到家。在我无法走路的一个星期里,全是她背着我、抱着我、扶着我。六年级的我已经快和她差不多高了,而那时候的她,就是一个力大无穷的战士。
还记得,和表姐骑车出门被小汽车刮碰后被送到医院,她满心焦急和慌乱赶来的身影。被车撞倒受伤的时候我没有哭,看见她担心的样子,我却忍不住哭了,又惹得她一顿着急,害怕我哪里疼得厉害。住院两天,她的担忧和心疼写在脸上。出院背我回家的路上,还告诉我已经帮我买了新单车,等我好一些就可以去看看。结果刚回到家我又发起了高烧,额头滚烫,手脚冰凉,浑身发冷,直打哆嗦。可把她急坏了,帮我盖了好几层被子,喂我吃药,时不时摸摸我的额头、手和脚。到了晚上,我开始发汗,在睡睡醒醒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她一直在帮我擦汗、换衣服、裹被子,忙活到天快亮……
许多回忆、许多细节,甚至房间里每一只公仔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形下央她给我买的,哪一天我们沉迷于简单的白粥菜脯,哪一天我回家晚了她站在阳台望眼欲穿,都还历历在目,现在却物是人非。
这一次回到了妈妈住院的时候。但和之前不同,妈妈好像有了病情恶化的明显症状。
我心里很难过,仿佛知道她快要永远离开,既不忍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又多么想再多陪她一会儿。
出了住院楼,看见了和我一样痛心、不舍的小姨们,我好像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伤,想要大哭,心头像压着一块重重的石头,让我喘不过气来,也哭不出来。
然后,我睁开了眼睛,开始后悔刚才应该多在病房里待一会儿。
上班半个多月,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忙完以后倒头就睡,好像无暇再去思考其他,好像可以忘记所有的悲痛。但就在久违的这一个周六,这一场午睡,压在心底的悲伤和思念又一次悄悄占据了我的梦境。
2018年9月8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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