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达（一条毒舌）
一
西谚有云：Every generation finds it hard to hear what its children need, because its own childhood is still ringing in its ears.意思是“每一代人都很难懂得下一代的需要，因为他自己的童年仍然萦绕耳际。”信哉斯言。
作为一个从小受所谓的“红色教育”的人，我的童年和女儿的童年大相径庭。我小时候幼儿园还叫“育红班”，家庭成分不好尤其是地主成分还会受尽同学奚落，老师讲起革命先烈的故事如数家珍，张嘎和雨来是我的偶像。这些事情现在的孩子是完全无法理解的，离他们的生活太遥远。然而，正如开头那句西谚所言，我的童年还萦绕耳际，当年家长和老师喜欢拿艰苦朴素来教育我，喜欢借题发挥，通过别人的苦难来映衬自己的幸福，我也不可避免的继承了这一光荣的“革命传统”。
曾经看到一则新闻，说的是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某村子，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悬崖村”，孩子们天天爬藤梯上学，很危险，看得我心有戚戚。我想这是个教育女儿的好机会，拿给她看，希望引起她的触动，让她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苦难，同时不能免俗的希望她领略到自己的幸运。没想到女儿脱口而出：政府怎么不给他们装部电梯？随即继续低头玩自己的手机游戏。我气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后来我给这件事定义为最新版“何不食肉糜”。
二
其实错的是我。我还拿以前长辈“教育”我的那一套来“教育”女儿，而忽视了社会环境和教育环境的巨大改变，收到这样的回答不足为奇。归根到底，是自己的功利心在作祟。而功利心过盛，也正是目前中国教育最大的弊端。
以女儿的作文为例。从两岁起就开始亲子阅读，买了1200多本儿童读物，基本都读过，有很多还读过多遍。女儿几岁的时候就显露出很强的语言天赋，有时口头说的话也很具有文采。结果，写的作文全是大白话，完全看不出读书的作用。我有时按捺不住，告诉女儿：我小时候根本就没什么儿童读物可看，可我写的作文比你强。你读了那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女儿属狗，这句话算是调侃，但也有“侮辱”的成分，事后反思还是不要说这种话。更要反思自己在阅读方面的“功利心”，并不是读了很多书就一定能写好作文，也可能是在口语到书面语的转换方面还存在障碍，突破了障碍也许会一发不可收拾。事后觉得自己太功利了，太着急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个孩子的成长需要时间。
下面这本儿童绘本，买的时候也是出于功利的目的，但是重读之后，却令我抛去了在阅读方面的功利之心。
三
这本绘本叫“最想做的事”，是根据美国黑人教育家布克·华盛顿的真人真事改编的。
有一个叫布克的黑人小男孩，因为家庭贫穷，他无法在学校读书，只能和爸爸、哥哥去盐厂做工。他们常常不吃早饭，饿着肚子，在天还不亮时就提着煤油灯去很远的盐厂里挖盐，从日出到日落，非常辛苦。
布克最大的愿望是学会阅读，他渴望寻找那些书里的“秘密”。一次布克干完活准备回家，看见一个人正在为大家大声朗读报纸，布克顿时对那人生出了崇高的敬意，像绝望中看到了希望——那正是他幻想中未来的自己的样子。
回到家，布克握住妈妈的手，坚定的说：妈妈，我一定要学会阅读！妈妈决定帮助布克，从替别人洗的衣服堆里找到一本书。尽管布克一个字也不认识，可他还是着迷的凝视着那些书上的符号，想象着它们的发音，甚至学着把那些文字画在地上。
为了学会阅读，布克找到了那个读报的人。那人被布克的求知欲打动了，答应教他认字。布克开心之极，觉得自己得救了。
那人教会了布克认字、读书、唱歌，还教布克写自己的名字。当布克注视着自己写在地上的名字时，最灿烂的笑容不由自主浮现在脸上。
四
这本书几乎每一页都有一盏油灯，它应该象征着永不熄灭的希望。无论在怎样苦难的环境下，只要心里还燃着一丝希望之灯，生命就终有一天会焕发光彩。
小男孩布克的希望之灯，就是阅读。阅读是孩子的天性，阅读是了解世界的根本途径。布克对阅读的那种本能的强烈的渴求，通过深沉的画面，传递给了读者，女儿也被深深感动了。即使她没有我那样的功利心，能够联想到自己有那么多书可读是多么幸福，但是布克写下自己名字后灿烂的笑容，我相信会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现在，有很多事，女儿还不懂；将来有一天，也许就在她为自己的孩子读书时，会突然想起渴望阅读的小布克，会突然领悟到很多。
而通过重读这本书，我也抛去了功利之心。回想当初，女儿靠在我怀里，我为她绘声绘色朗读各类有趣的书，一起感动，一起开心，是多么美妙的共同经历。要求太多，纯属庸人自扰。当初为女儿买书读书，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强打精神坚持亲子阅读，初衷就是为了让女儿开心，看到她灿烂的笑容。还有什么比孩子的笑容更美更珍贵呢？何况父女感情在一次次的亲子阅读中不断加深，真的已经足够了。人心不足蛇吞象，那点可怜的功利心，还是见鬼去吧。
王小波在一篇文章里说到一位登山家，有人问他为什么热爱爬山，回答是“因为山就在那里”。阅读也是如此，不需要什么功利的目的。人为什么要阅读？因为有那么多好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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