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小说可以有多短？
短信，日本俳句，自媒体的百字贴文，有时就会出现让我们惊喜的短故事。
布克国际奖得主，美国作家莉迪亚·戴维斯（Lydia Davis 1947- ）擅长，习惯发表三到四页长度的短篇小说。這個相對低調的作家，有个有名的前夫保罗·奥斯特。
同时也是法国文学翻译家的她，在2000年出版了她翻译的《追忆似水年华》，并且获得好评。
戴维斯说普鲁斯特几行不断的长句子，其实要比旧译本来得朴素。她就是在长句子中，发现自己喜欢用短句子，去组成短篇小说。
翻译工作，让她对于「意义的形态」更加敏锐。戴维斯说翻译长句的时候，「你面临一组问题，你无法回避它。你必须找到那个正确的词。」
她的两本短篇小说集《不能与不会》和《几乎没有记忆》，里面的短篇小说有不少都在500字以内。
《塞缪尔·约翰逊很愤慨》只有一句话：「苏格兰的树那么少。」
《一部纪录短片的想法》也只有长一点的一句：「不同食品制造商的代表们试图打开各自产品的包装。」
《春日的怒气》的重点是：我很高兴叶子长得那么快。很快它们就能把邻居和她哭叫不停的小孩给挡住了。」
诗人木心的作品当中，也有一句话的名诗《我》：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戴维斯不是在写诗，她是评论家眼中的极简小说、闪电小说、突然小说高手。
她唯一的长篇小说《故事的终结》是书中的主角，用第一人称叙述了99个片段。
故事描绘她跟小她12岁的二十岁左右男孩子的相识、相恋、相处、相怨，以及分手之后余音袅绕的感受。
法国文化评论家罗兰·巴特的《恋人絮语》，用短文来展示恋爱中的不同感受。读来轻巧，是有画面感的喃喃自语。《故事的终结》也像是，99篇的恋人絮语。
我很喜欢的英国评论家，同时也是哈佛大学文学教授詹姆斯·伍德，曾撰文评论道：「莉迪亚·戴维斯那些最短小的作品，是最甜蜜的心理游戏。」
我在这边选录《故事的终结》当中，恋爱的开始，恋爱中，恋爱后的三段絮语：
过去我喜欢重温那第一个夜晚的每一个时刻…我们一起走到外面，互相并不了解。每人买了两瓶啤酒带回来，每人喝掉一瓶…对我来说，某种程度上，那似乎是最美好的一刻，一切几乎都还没有开始。开启第二瓶啤酒时我们也就开启了后来的一切，从深秋直到整个冬季…所有的幸福都在我们眼前，直到我们打开第二瓶酒才会开始。
我会突然想起他皮肤的味道，我会怀念他张开的双臂，他向我张开双臂时站得那么稳，好像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和把我揽入怀中这个行为上一样…他留意，他倾听，当我不在他身边时也想着我，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一点都不会遗漏。就连在睡梦中他也很温存，清醒地告诉我他爱我，而其他男人只关心自己的睡眠，觉得被我打扰了，会对我嘘声道：「别动。」
第二天，时间过得很缓慢，好像比平时多得多的时间在流逝，好像所有的日子都在流逝。我仍然无法适应这个新的处境。我感觉自己好像是一秒钟前才得知这个消息。
戴维斯说她喜欢写作也喜欢翻译工作，因为翻译可以「脱离我自己看待世界和谈论世界的方式，进入另一个人的思维模式和表达方式。」
我们在阅读她的小说的同时，也得到了脱离自己惯性看待世界的机会。
有时候，我们就是需要这种暮鼓晨钟来点醒我们：慢。慢。慢。
翻动你的日子，不要总是像翻日历那样顺手为之。
偶尔回放一下，看看你怎麼過的，以及，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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