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专家”分两种，一种是刺猬，一种是狐狸。
刺猬很自信，认定自己发现了永恒的真理，经得起千秋万代的考验。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佛讲色空，道讲有无，易讲阴阳，儒讲仁义，这些领域的“大师”们，无不自信找到了永恒的真理，也各自拥有一批又一批的铁杆信徒。
达尔文的进化论，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亚当斯密的经济学，也都算是刺猬型的“大师”。
很多刺猬的学问有重叠，也有分岐，互相影响，又互相攻击，但又各有系统。中国的儒佛道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只是，“真理”到底掌握在谁的手上呢？
这就很难说得清了。因为真理永远在变动之中，而且有千百个面。所谓“道可道，非常道”，你能清楚地定义慨括的道理，就不是永恒不变的道理。刺猬“大师”们往往也只能从某些角度看到真理的某些切面，没人可以看到真理的全部。
正因为这般，狐狸式的“专家”才大有生存空间。当刺猬从A面去看真理时，狐狸偏从B面去质疑。当刺猬从C面去反击时，狐狸便又从D面去攻击。刺猬想自圆其说，狐狸偏要让其漏洞百出。
总之，刺猬总是维护自己的学说，处于守势。而狐狸总是质疑刺猬的学说，处于攻势。
有趣的是，狐狸总是让刺猬疲惫不堪，却很难真正地攻破其城池，至少很难于时攻破。也就是说，刺猬型的学者，不管你如何质疑，暂且总有一大批的拥护者。但时间会显示出巨大的威力，很多刺猬在狐狸的攻击下，最终还是倒下了。然而倒下来之后呢？狐狸的学说成了主流？非也！就算狐狸攻破了刺猬的城池，狐狸也不会经营这座城池。狐狸会放弃掉这座攻下的城池，转而攻击另一座。因为狐狸擅长的就是质疑，就是攻击，一切的打法都是围绕着对手来设定的，因而虽然看上去打法精彩纷呈，实际上却没有自己的系统，也提不出任何建设性的意见。
所以最终的结果是：狐狸打倒了一只刺猬后，另一只刺猬站了起来，成为学界的主流。这只刺猬吸收了狐狸之前质疑的观点，成就了新的学说。然而照例狐狸还是要攻击他。值得刺猬欣慰的是，不管狐狸如何攻击，影响主流世界观的，永远是不断倒下又不断站起来的刺猬。
狐狸没有系统，只会攻击，这是狐狸的缺陷，然而这并不影响到狐狸也有自己的信徒。狐狸因为喜欢挑战权威而大受欢迎。从某种角度上说，狐狸是反派的权威，而且永远注定是反派。
世界上需要刺猬还是需要狐狸？都需要。没有刺猬就没有各式各样的学问。而没有狐狸的话，刺猬就不会进步，不会发展出新的更合时宜的学说。
中国战国时代之所以精彩，因为那时刺猬狐狸是平等的，而且刺猬之间也是完全平等的（别忘了刺猬也会相互攻击）。等到了大一统的时候，儒家成了最大的刺猬，而狐狸却被压制了，其他的刺猬也被压制了。这导致中国的各类思潮几乎处于停滞状态，造就了“酱缸文化”。所以在中国，应该宽容甚至欢迎有更多的狐狸；当然，也欢迎更多的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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