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

楔子

窗外是皑皑的风雪。

少女轻盈地跑起来，风将少女的裙带出荷叶翻动的褶皱。有梧桐树叶落下，萧索的深秋的颜色，是学校旁的街道。男孩儿远远地看着，并没有要跟上去。女孩儿回头，注视着男孩儿欣赏风景的双眼。

一

致夏：

新年好。

昨晚我又梦见了你。秋风静静地吹——把成堆的落叶和你的裙摆都吹开了。树上仅剩的枯叶滴溜溜打着转，漫天的飞尘伴着它。幽白的天阴沉沉，云层好像很厚。就这么抑郁的天气，你却笑得阳光般灿烂。我不解。

那时我们喜欢放了学拿着书本，坐在水坝的斜坡上。你提问我的政治历史地理题目，我总是一道都答不上来，然后你就笑。你这个淘气的女孩！

话不多说。

前几天外孙回来了。又买了好多东西，其中有一个足浴盆，我觉得还挺实用，就留下了，其余的让他给她妈带回去。别说我占小孩子便宜，人家也是一片心哪。老了老了，迂腐的性子也该改改。外孙还说，让我把老人机换了，换一个智能机。听说这样我就能看到你了。行，哪天找老赵一起去商场看看。你也跟小秋徒弟说说，让他帮你选一个，这样你不也能看到我了吗？你也别怕麻烦人家，当时小秋在科室带他的时候多照顾他，人家也想要尽一份报答的心，你也多给给人家机会。对了小秋前几天有个病人来看她，十年了，还是对小秋心怀感谢地，看咱们秋多棒！

楼上软糖又过了一窝仔，你不是因为上次我不同意你收留一个生了我好久的气吗？我这次抱来一个，你快回来看看。

四单元的小娃儿，前天抱了两只兔子回来，一只花的，一只灰的每天都在长，大概会长很大。我跟老赵下棋的时候兔子就在亭子外面吃草。

老赵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想吃你做的凉皮。

安好，勿念

家

年二十二

二

大铭：

不要说什么我执拗到近乎病态。我都五六十年没有麻烦过别人，临了临了了还要麻烦别人这是什么道理，孙子孝敬我们我们受了可以，人家小秋的情没理由我们替她承了啊。

我在这好得很你就别想了，不过你是不是傻，我这边不开视频你怎么看得见我。小宝没告诉你他来过这了？丢下了一个智能机。我这几天跟小护士学的也会用了。你看到信的时候我估计我们都视频好几遍了。

你没事请老赵来家坐坐，再说一遍别老是在外面下棋，现在跳广场舞的老太太个个花枝招展的。家里要勤收拾，别有人来都没地儿下脚。我一猜就是，沙发别堆那么多东西，阳台有三个摞一块的收纳箱，拿一个出来，把你茶几上堆的报纸捆好放里，等我回去收拾。厨房水池堵了就拿柜子旁边的铁丝捅一下，刷碗别把什么东西都往里冲，走的时候没来及跟你说。厕所的话实在不行你就找人来通，你讲讲你，脏东西碰都不碰，你能干啥。

我也不跟你啰嗦太多，想想就不高兴。

还有，凉皮是夏天吃的谢谢，想我就直说，别拿老赵敷衍了事。

年二十八

三

大铭：

窗外的雪下得好吗？

病房里都挂了灯笼，之前还有饺子吃。你到小宝家吃饺子了吗？手机还没买是不是？也是，过年人多，你又不喜欢往人堆儿里扎。没事儿，不视频也行，反正我好了就会回去的。凉皮烫热了吃也是一样的。这么简单，就是时间长一点，你花一下午做来吃不就好了。用温水，别懒，只用冷水，大冬天的。

你既然把狗抱回来就得给我好好养，多请教邻居。其实他家除了衣服老是甩不干以外，人都还是挺好的。

突然想我们那只金毛了。

突然想家里的床了，这里的床太高了不舒服。

年初三

四

                  证  明

兹有我居委会户籍（常住）居民高夏，性别女，年龄67，死者家属自报于2017年1月31日，因疾病在北京市人民医院死亡。

特此证明。

东风派出所

2017-2-2

五

夏：

展信佳。

春天来了。

小宝回深圳去了，他说这些年他公司势头不错，咱女儿也挺高兴的。女儿想让我到她那住，我拒绝了，老人在总是给孩子添麻烦不是？老赵现在天天在我这赖着，他这个孤寡老头也不去看人家小老太太跳舞了。小狗崽养的不错，最近终于不在屋里撒尿了。小孩子天天在下面放兔子，好几次都要逮不回来了。

最近学会了视频以及新闻软件，不用订报纸了，说实在的还真不知道怎么收拾。

给你申请了一个聊天账号，就没看到你在线过。

不是说做完手术就回来的吗。

……